栀子半香 第40节
  ……
  南栀与同学们正在帮忙搬椅子,那些学者们见状急忙接过去。他们不让女孩子干重活。
  南栀等人只好去泡茶,旁边两个教授在聊天。
  “江止善过几天要到了,他困于溧阳久矣,如今归期已定!”
  “一个江止善,一个松月泊,足够了。”
  南栀侧耳听。
  “月泊是个有趣的人,在街上开了一家花店,那可真是西瓜村里卖西瓜——无人问津!”
  “哈哈……”
  南栀也跟着笑,端着茶水回身,无意望进松月泊的眼睛里,他站在对面的人群中,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但片刻的怔愣后是不可抑制的欢喜,他弯唇准备走过来,就是这一瞬间,宋子儒夸张的咳了咳。
  迈出去的脚又缓缓收回,松月泊回过神,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旁边的学者们还在探讨学术问题,不该在这时走开。
  可是等他空闲下来,周边早就没有了南栀身影,失落感像茉莉花的香气,时断时续。
  正午时分,大家涌去食堂吃饭,负责东校区食堂是罗僧佑先生,他也跟着大家到了庐阳。
  松月泊拿了一份饭坐在宋子儒旁边,筷子刚拿起就听见熟悉的笑声。他抬头,一桌之隔,南栀正与同学们说笑,她背对着他,身上是褪了色的青色衣衫,干干净净,平平整整。
  他想起有一个月夜,他送南栀回家,在那片红砖瓦的房子面前,她穿着青色衣衫笑着道:“guten abend.”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他没有睡着,心里藏着一朵牡丹花苞,在夜里一丝一丝绽放,那时还无法定义这种思绪,不过此时他早已明了——
  那是初恋。
  他微微带着笑看着前方,宋子儒碰了碰他胳膊,又夸张地咳了咳,他回神,无奈地低头笑。
  一直到走出校园,他还是与南栀没有交集,宋子儒本来在他身边,但是一名学者硬是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宋子儒直觉他有话想说,干脆与他站在路边。
  这名学者看了眼前面的松月泊,随后小声问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为何松先生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我瞧?”
  宋子儒瞪大眼,反应过来后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放声大笑。
  ·
  一日的劳累过后,南栀独自走上街头,她喜欢这样一个人漫步,走到哪里是哪里。
  路边有小姑娘卖花,她蹲下挑了一把。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纯属巧合,她走到了月斋。
  反应过来后提步欲走,可松月泊叫住她。
  他从屋内走出,笑着问她:“来都来了,不坐一会儿?”
  南栀笑一笑,走上台阶。
  松月泊拿出一把竹椅,用手势请她坐下。又转身回屋,端出一盘豌豆黄。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道:“上午见到你了。”
  “嗯,我也见到你了。”
  “累不累?”
  “有一点。”
  “多坐一会儿吧,等晚霞出来了再走。”
  “好。”
  “豌豆黄好吃吗?”
  “很好吃,比儿时吃过的更好吃。”
  松月泊笑:“我放了玫瑰花瓣。”
  南栀低头看手里的豌豆黄,难怪是柔柔的粉色。
  晚霞满天,南栀仰头看,松月泊含笑望着她。有人可比晚霞夺目。
  门外人来人往,晚霞也终于散去,这个借口用完,南栀站起身准备离开,松月泊轻轻喊:“南栀……”
  她下意识回头,一个花环温柔地落在她头上。
  松月泊调整好花环,收回手站在她面前:“好了。”
  南栀弯弯眼眸:“这是什么?”
  “风信子。花风有信,有时间再来这里看晚霞,吃吃豌豆黄。明天蓝绣球该开了。”
  “好。”
  她转身,慢慢走进人潮里。好像回到了枫桥路的长安巷,又好像回到了码头。
  他突然冲出去,追上她,握住她的手腕。
  “我一直在这里,路过记得来坐一坐。”
  南栀微笑。
  第42章 借宿 有约不来过夜半
  清晨光明媚, 松月泊早早起了床。
  他今日不用去学校,暂得一日清闲,可以仔细规划一天生活。
  走出卧房, 打开楼梯旁的窗,满室天光。楼下已经有行人路过,还有一个婆婆提着小篮子卖茉莉花。
  松月泊在叫卖声里走进厨房, 点燃柴火塞进灶膛, 给自己煮了一碗青菜面, 最后滴了几滴香油。
  饱食后, 该干活了,他踩着“吱呀”的楼梯下楼, 拿起剪刀修剪花枝, 将蓝色绣球花都搬到桌边, 一切都有条不紊,只等一人到来。
  大门打开,他坐在门边,提笔给英国的家人写信。
  南栀也在给南音和白瓷写信, 信能不能寄出去全凭运气,能否收到家书也全凭运气。
  她每月写一封信, 绕过大半个城去邮局将信寄出,这要花费她一天时间。
  最近她在郑璞先生的支持下试着翻译稿件, 倘若能过审, 就可以得到一笔稿费, 那么她就能去照相馆照张相片, 也可以为自己做一身旗袍,因为下个月是她的生日。
  走到邮局已是正午,她坐在里面歇了会儿才将信寄出去。
  外面的叫卖声诱她出去, 她坐在馄饨摊前。
  “吃点什么?”
  “荠菜大馄饨。”
  “诶好,姑娘请坐着等。”
  “谢谢。”
  这家的馄饨皮薄个大,汤汁清淡且极鲜,咬下去满口生香。
  她突然想,有时间一定要专程再来吃一次。
  馄饨吃完,该往城东走,昨日她答应过松月泊要去赏他的蓝色绣球花。
  她一直记在心里。
  她正在发呆,对面邮局有人走出来,见她还在这里有些意外,对她喊道:“南栀小姐,还在这儿啊!”
  她扭头,见是熟悉的邮差,对他笑道:“对,刚吃了一碗馄饨。”
  邮差走过来,在包里翻翻找找,翻出一封信,他将信放到桌上道:“有你的信,刚刚才到,可巧你还没走。”
  她惊讶,拿起信细看,邮差挥手离开。
  熟悉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林莺。
  她一直在给林莺写信,却甚少收到她的回信,其实南栀已经记不清上次收到她的信是何时,差一点就以为两人断了通讯。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黯然难过,她知道,书信一旦断了,再续上可就难了。故而她一直不曾放弃。
  林莺在信里说自己写的信一直不能寄到中国,打回的信快装满了月饼盒,干脆写了这封信托人带到中国。
  她恭喜南栀考入安南大学,连用两页纸夸赞她,还说曾经往安南寄了一封信,最后又被原样打回,现将这封信附在最后。
  她依言往后翻,看到泛黄的信封,落款日期已是多年以前。
  她还记得当时写的那封信。
  她说好遗憾,有些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林莺回了什么呢?
  信纸展开,她看到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为什么不能是未完待续?
  有时候分别,其实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原来真的是未完待续。
  南栀眼眶湿润。
  眼泪没落下来,雨倒是落了下来,行人们争相躲雨,南栀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这场大雨到傍晚方歇,南栀被淋湿的衣服都快被体温熨干。她在茶馆里呆了一下午,等雨停后,迫不及待走出去。
  .
  松月泊在门口坐到中午,他没有等到南栀,却等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雨下了半天,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夜幕降临,绣球花也闭上花瓣准备休眠。
  他安慰自己,这样大的雨,怎么从城西到城东呢?还是别来吧,淋雨感冒了可不好。
  虽这样想,他还是有些失落,桌上的那盘豌豆黄已经冷却,他起身将它端进厨房。出来时慢慢将大门关上,转身朝楼梯走去。
  背后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他猛然回身,重新将大门拉开,一只白色的流浪狗收到惊吓,冲他轻吠几声,而后慢慢走远。
  他低头笑,再次将门关上。
  .
  南栀已经连续走了许久,晚风带来凉意,令她抱紧双臂。已经很晚了,她能听到轻微的狗吠和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