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炖离婚 第29节
  向青峰:“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有直播的红利,在网络上打出很大一波知名度,接下来的单子都排到一年后了,所以也不亏。”
  苏酥:“挺好的,还能宣传一下这个地方。”
  向青峰:“嗯,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地方离成都并不算远,只要把路修通,基础设施跟上,风格和服务也实实在在做到位的话,不愁没有出路。”
  正说着,从楼里走出一个又黑又瘦小的老头,背还有点驼。
  老人手里拎着个大铝壶,身后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裙子,看到院子里来了新的客人,有点认生地躲在了老人身后。
  向青峰跟老人打招呼:“伯伯。”
  老人抬头望过来,见有新的面孔,连忙笑着招呼他们喝水。
  苏酥发现老伯跟他们说的是普通话,虽然很不标准,但仔细听是能听明白的。
  小姑娘突然转身跑进院子里一间平房,苏酥以为她是认生,不一会儿就见小姑娘飞快地捧出三个茶碗来,摆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方桌上,然后又飞快地跑回老人身后,探出颗小脑袋好奇地看向苏酥和江以北。
  苏酥朝她笑着眨了眨眼。
  第三十三章 我有十个梦想。
  走进小楼,苏酥发现里面和外面同样乏善可陈,客厅空荡荡的,雪白的墙面配着旧家具,明明是新房,感觉却冷冰冰的。
  餐桌旁坐着三男一女,听到门口的动静齐刷刷转过头来。
  “江爷。”
  两个男生起身跑过来跟江以北打招呼,看样子之前就认识,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笑吟吟地走过来。
  向青峰帮他们做了介绍,两个和江以北认识的男生一个叫厉辉,一个叫李正烁,都是比苏酥和江以北高一届的校友,另外一个男生名叫范星海,是向青峰工作室四个合伙人之一。
  知晓苏酥和江以北的关系之后,三个人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将舌头捋直了,两个校友又开始调侃江以北和苏酥婚后小日子可过得太低调了。
  苏酥和江以北也被惊讶到了,因为房间里这个女人名字叫林远。
  她就是向青峰念叨了一路的村支书。
  大概是因为名字比较中性,又有些职业跟性别间的固有印象,苏酥和江以北不约而同地以为林远是男的。
  林远笑着欢迎苏酥和江以北。
  她个子不高,晒得有点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声音温温柔柔的,不是泼辣外向的性格,甚至还有些腼腆。
  她的性格也有些出乎苏酥的意料。
  大家笑着寒暄几句,很快回到正题上。
  向青峰问道:“怎么样?我提的方案还行吗?”
  一群人又回到餐桌旁,厉辉拾起笔在图纸上圈了一下。
  掀起眼皮对向青峰说:“正面和侧面加装石头镶嵌玻璃房的结构,在二层拓展出两个露台,其他外部墙皮贴石料,你这设计没问题,造价超了,四万块钱的预算不能都砸在两个玻璃房上面吧。”
  向青峰:“采石场给我们供应的石头价格很低,主要是玻璃,有家玻璃厂找我谈赞助,这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玻璃造价能解决的话,后面几户同类型的改装就好办多了。”
  大家听到赞助都开心起来,又开始讨论室内怎么改。
  苏酥朝身旁的江以北笑笑,用口型对他说:“好有趣。”
  江以北笑笑,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在纸上画草图,讨论告一段落,江以北也根据他们的意思把房子内外的效果图画了出来。
  苏酥和林远拿起江以北画好的一叠效果图,一张一张翻看,忍不住齐声赞叹:“好漂亮。”
  改造过的小楼外观像栋山间别墅,木材石料和玻璃的搭配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的审美,江以北还细心地在客厅一扇狭长的玻璃窗外画了几丛蔷薇,若是雨天,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窗外的雨打花枝,想一想都觉得很美。
  房子内部兼具功能性和观赏性,一楼有两个入口,空间也被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功能齐全的三室一厅,是谢伯伯和小孙女生活的地方,如果以后谢伯伯的儿子儿媳回来了,一家四口也能住得下。
  一楼的另外一部分空间被改造成一间套房,对着院子加装的房间是起居室,侧面加装的房间是卧室,起居室有两面玻璃墙,推开门就是个木制小露台,可以喝茶看书做瑜伽,房间里还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卧室是石墙,一扇窗朝着连绵的群山开,一扇长条形的窄窗朝着后院开。
  二楼改出两个套房,三楼改出三个标间,挖空心思地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苏酥太喜欢这个房子的设计了,一瞬间热血上头,都想改行学装修设计了。
  一旁的林远比苏酥还激动,向青峰笑她:“都改这么多套了,你怎么还见一套爱一套。”
  林远笑着说:“谁让你们一套比一套改得绝呢。”
  外面天色不早了, 林远招呼大家去她家吃饭,向青峰笑着问她:“姐夫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远笑着看向江以北和苏酥,“今晚有贵客,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行人沿着乡间小路说说笑笑走到林远家,她家是第一户改造的,远远看去绿荫青瓦石墙,像个悠然开在山村里的咖啡馆。
  路旁有棵老枯树,上面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铃声叮咚作响。
  枯树旁有棵年轻的枇杷树,挂着一树的果子。
  林远的老公名叫王卓,和林远读同一所医科大,林远学的心理学专业,王卓学的中医,两个人都是本硕连读,毕业后一起在重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几年,林远三年前考回乡里的公务员,去年竞选上了村支书,王卓后来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镇上开了家中医诊所,结束了两个人的异地生活。
  两个人身上虽然都有很浓的书卷气,但家里的生活气息却一点也不差,王卓烧了一手好菜,一群人到家时,他正穿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客厅里灯光温暖又明亮,沙发上卧着一只大黑猫,悠然舔着爪子。
  林远招呼大家落座,笑着对苏酥和江以北说:“你们一定要尝尝王卓做的芋头红烧肉,味道一绝。”
  苏酥一听这道菜的名字就饿了。
  西北一圈玩下来,吃了很多牛羊肉,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男人们喝的是村民自酿的苞谷酒,林远和苏酥喝自家泡的青梅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口绵软,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到了胃里便发起暖来,苏酥酒量一向很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几杯青梅酒就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嫣粉,江以北看了眼她笑盈盈的侧颜,淡淡移开视线。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凉拌折耳根,炸酥肉,腊肉炒芹芽,麻婆豆腐,芋头红烧肉,钵钵鸡,还有小白菜鱼丸汤。
  除了折耳根的味道无福消受,苏酥觉得其他几个菜都很好吃,尤其是芋头红烧肉,的确是一绝。
  可惜芋头红烧肉在圆桌的另一边,苏酥伸长胳膊夹了两次之后就不太好意思再夹,只夹面前的腊肉炒芹芽和麻婆豆腐吃。
  江以北夹了一大块芋头放进苏酥碗里,又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给她。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低头夹起芋头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好吃到言语匮乏。
  一桌人热热闹闹边吃边聊,苏酥问起林远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农舍改造这件事的,林远把小酒盅里琥珀色的青梅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我有十个梦想。”
  大家喝多了,听了林远的话都笑。
  王卓夹了块芋头到她碗里,笑着说:“吃你的吧,马丁路德金都没你梦想多。”
  林远:“我认真的。”
  她问苏酥,“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到我家门口有棵老枯树?”
  苏酥点点头,那棵枯树位置很显眼。
  林远:“那是棵枇杷树,我外婆说那棵树活了得有五十多年,是我妈小时候种下的。”
  她面带唏嘘地看向窗外,“那棵枇杷树结的果子是整个村里最甜的,外婆说我妈小的时候村里人还很多,这棵树上的果子总是没等完全熟透就会早早被摘光,外婆为了让我妈多吃到果子,专门养了只大黄,夜里院子外面一有动静,大黄就会狂吠,我外婆就抄起扫帚疙瘩跑出去赶走半夜偷枇杷的小年轻们。”
  林远慢慢给苏酥杯子里续上青梅酒。
  “我妈长大之后出去打工,村子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我妈结婚后生下我,把我交给外婆养,她跟我爸又回到了打工的城市。我记事起就没人跟我抢过那棵树上的枇杷吃,果子太多了,吃一少半,烂一大半,我外婆去世那年,那棵枇杷树也陪着她寿终正寝了。”
  林远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青梅酒,端起来淡淡说道:“我在那棵枇杷树旁边又种了一棵新的枇杷树,果子也很甜,希望等它长大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又多起来,每年树上那些果子没等完全熟透就会被人摘光,我的女儿会哭着问我果子都去了哪。”
  第三十四章 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即使还是选择了在城市生活,每每想起故乡时,不是窘迫和感伤,而是归心似箭。
  苏酥举杯。
  “敬被偷走的果子。”
  林远眼尾泛起一抹红,笑着举杯。
  “敬被丢掉的生活。”
  梅子酒酸甜绵软,苞谷酒醇厚甘甜。
  向青峰有些感慨地说:“林远去年一开始找我谈改造时,我觉得她想法很好,但是太不现实。这几年民宿风头挺盛的,业内也有几个改造古村落的成功范例,就比如贵州有个布依族的古村,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被改造成了度假酒店,确实惊艳,还有云南丽江古镇,有成熟的旅游经济。落霞村虽然老,但够不上古老,房子也不像贵州的布依族古村那么有特色,所以这么多年没吸引来酒店开发商也是正常的。”
  江以北开口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现在的丽江古镇,商业气太浓了。那边民宿越建越文艺,可旅游的感受却越来越千篇一律,一条街十几家卖银饰的,逛一圈觉得看过什么了,又觉得什么也没看过。我小时候去过几次丽江,那时候还能看到清晨有很多当地老人在跳舞,有人拉着儿孙去上学,街边有绣花或是衲鞋的纳西族女人,现在统统看不到了,我就想知道古城的居民都去哪了。”
  苏酥点点头,这些年旅游业发展的快,古镇遍地开花,标配的银饰店,扇子店,油纸伞,文创店,情怀店,逛一处就等于逛遍所有古镇了,好像沾上商业,所有东西慢慢都会变成一个味道。
  向青峰笑着说:“老江说道正题上了,就是那些村民去哪了,林远跟我商量落霞村改造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贵州布依族的古村改造,我脑子里只有房子,没有那些村民,我觉得落霞村的房子不具备规模改造成度假酒店的条件,可林远的一句话却点醒了我,她说她根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村民的生活才是她想改造民居的出发点。”
  林远点点头,接过向青峰的话,继续说道:“也不能说我们没想着把落霞村变成旅游景点,准确的说是不想把这里只变成个旅游景点。”
  她淡淡说:“我心里想的是让我的老乡们回归,而不是把他们赶到更无所适从的地方,我想让这里的孩子从小就有美的教育,村居生活的灵魂是人,而不是房子。”
  苏酥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林远解释说:“很多古镇改造,原住民都被另外安置了,说起来既拿到一笔钱,又住进了生活更便利的城镇,怎么看都划算,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划算,甚至还很可怜。”
  “现在网上很多辞去城市工作,回到乡村安逸生活的视频,并不一定都是炒作,人们的生活观念就是渐渐发生改变了。自然条件优越的乡野山村,如果还保留着传统的民风民俗,会越来越有价值的,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故土?”
  林远苦笑:“我爸妈那一代和我这一代人因为穷,所以要去城市打工,飘蓬一样过去大半生,老家的父母子女在生命里就像过客。现在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开始喜欢归园田居的生活,青山绿水小清新成了他们想往的东西,我爸妈如果还在世,大概怎么也不能理解他们呆不下去的地方,现在有这么多人追捧。”
  “像我爸妈一样的农民,年轻时候被穷剥夺了天伦之乐,年老了再被穷剥夺故土,被撮到一堆儿安置在乏善可陈的城乡结合部里,连口新鲜空气也没了,这不是可怜是什么呢?”
  林远淡淡说着,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远见大家表情有些凝重,连忙举杯道歉:“我扫兴了,不说这些了。”
  苏酥朝她笑笑说:“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
  她是真的很喜欢听林远说话,刚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还受到些启发,忽然想到自己下一个故事可以写写眼前这群可爱的人。
  林远又帮苏酥倒了杯梅子酒,招呼大家继续吃菜。
  王卓突然说:“我忘了还有道饭后甜点。”
  说着连忙起身走进厨房。
  林远笑着对大家说:“王卓以前在中西医科室,最喜欢搞中西合璧。”
  王卓从厨房端出一只大玻璃碗,里面盛着果冻一样的东西,半透明,里面夹着橙黄色的果肉,卖相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