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但是——
  沈家父子从落户李家坪就没见他们干过什么正事儿,不是父子俩喝酒吟诗就是去山上什么所谓的寻幽探秘。
  你说可气不可气,他们宁愿闲着都不愿意教村里的孩子们认俩字!
  还什么寻幽探秘,我呸!也不想想,当初他们刚到李家坪的时候,是谁带着他们天天去山里转悠的?
  一对儿白眼儿狼,没良心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娘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总之是一想起来沈家这俩人,李长河就一肚子的气。
  前年上沈家父子又跑到山上去,结果双双失足身亡,他当时就想着,反正这读书的人也死了,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不如赶走了干净。
  但后来看着沈家剩下的孤儿寡母,实在有点儿下不了手,就给忍了下来。
  这次听说沈家绝户了,他彻底爆发了,感觉自己忍了这么些年,最后还是一场空。
  去你妈的!什么读书人!反正都死了,埋哪儿还不都一样,管它干什么!
  这俩混蛋,凭什么死了还要在这儿碍老子的眼,让他们滚!
  有多远滚多远,不是觉得我们不配听他教书吗,那就让他们带着一肚子的书滚出李家坪!
  这一气之下,前几天才闹出逼人迁坟这事。
  其实,逼着沈家迁坟还真不是李长河的本意,他也是一时在气头儿上,话赶话赶在那儿了,毕竟这人刚下葬逼着迁坟,有损阴德。
  尤其是后来慌乱之中陈老爷子摔了一下子,听说都要瘫在床上,虽然后来能站起来了,但李长河还是有点儿后悔。
  不过他也好面子,虽然后悔,到底也没松口,不过却暗示自己的里正侄子,让他们别太为难陈家的人。
  不然陈家姐妹带人来闹了这么几场怎么会连丁点儿伤都没有?
  其实这事儿两边的人心里都有点儿数儿,就是都不想丢了面子。
  所以说,沈伯谦回来的时机再恰当没有了。
  得到李孝正肯定的回答后,知道沈伯谦跟他爷爷和爹似乎是不太一样,而且对于迁坟一事也有意讲和,李长河当即决定:
  “老六,替我备点儿东西,我亲自去一趟沈家。”
  里正李思才在本家排行第六,他爹那一辈的都叫他老六。
  “大伯,这,不用你亲自去吧,让小辈们去看看也就行了。”
  “思才啊,你是没经历过,不知道读书人能给咱们李家坪带来多少好处,就说三十里外的桃花村,我小的时候那地方可比我们村要差的多,这你爹,你三叔都知道。”
  二爷李长海,三爷李长发点了点头,大爷李长河接着说道:
  “桃花村那时候还叫付庄,那片山多地少,地里出产也差,稍微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说着顿了一下,“可你看现在,十里八乡都愿意往哪儿嫁姑娘,为什么,还不是三十年前出了个举人嘛!后来又接连出了几个秀才。”
  “大哥你说的是没错儿,可您亲自去,这给他一个小辈儿的脸也太大了吧?”李家现任族长,三爷李长发说道。
  “屁!要是人跑去陈家坳,你就有脸啦!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李长河骂了一句,“孝正,快去准备,要上等的四色礼。”
  李孝正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他爷爷,有点儿为难,没敢动。
  李长河看的生气,又想骂人,二爷李长海佯装生气:“孝正,你聋了,没听你大爷怎么说的,还不快去!思才你也去帮着看看。”
  李思才急忙应下,李孝正如遇大赦,跟着他爹去了西屋准备礼物。
  剩下三个老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为难的样子。
  “大哥,你说这沈家小子压根儿不提迁坟那档子事儿,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在这儿住了?三弟你说呢?”
  “这沈家小子如今是吃皇粮的廪生,沈家又是有房有地,他一卖去到哪个村不能过?”
  “大哥说的是,那我们?”
  “为了咱们李家,我也舍了这张老脸,我就不信,沈家三辈人都能让老子吃瘪。”
  “那大哥,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
  “先不用,你们一个是族长,一个儿子是里正,况且孝正已经去过了,待会儿让他陪我过去就行。”
  “那也行,万一大哥这人说不拢,我跟二哥还能再去填补填补。”
  说话功夫李思才已经带着李孝正办好了四色礼:一包点心、二斤糖、五斤白面还有个十斤的猪肉礼条儿。
  李长河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孝正,跟我去走一趟。”
  “是,大爷爷。”
  ☆、第9章 族老到访
  08-族老到访
  二人到沈家的时候,跟之前李孝正来时沈家门口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情况可是大为不同了。
  沈家敞亮的院子里零零散散的站了五六个人,还有两个正在堂屋给沈母上香。
  沈伯谦正在里头招呼着,并没看到二次登门的李孝正。
  倒是院子的人看到不常出门的前里正居然来了沈家,都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也更确定沈家小子肯定是中了秀才了!
  这老里正当年就是因为沈家的事儿没弄好,被村里人说他冷脸去贴人家的热屁股,一气之下才退位的,那说起来,他跟沈家可是深仇大恨呐!
  现在居然亲自登门,要不是因为因为沈家小子中了秀才!那还能是什么?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互相露出了然的目光,沈伯谦这时候也听到了动静,急忙迎了出来,一见是李长河,他拱手深鞠一躬:
  “长河大爷您怎么来了,这真是折杀伯谦,家母毕竟是您的晚辈,怎敢劳动您的大驾。”
  “乡里乡亲的,说这话就见外了,之前你不在家不知道,这帮混小子办那事儿!可是气死我了!我呀,是特地来给你爷和你爹娘赔罪的!”
  说着,李长河进了堂屋作势就要跪下。
  沈伯谦一把把他死死拦住:“长河大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这让我爹娘如何受得起,让我如何受得起呀!”
  “唉,谦儿,我,我这是没脸见你们沈家的人呀,我跟你爷爷也是有过交情的,虽然后来我俩老倔头互相不搭理,可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我的老兄弟.....唉”
  说这李长河眼圈都红了,沈伯谦趁势把他扶到里间坐下。
  “长河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天冷,你老喝口茶,暖暖身子。”
  李长河喝了口水,拉着沈伯谦的手,含着眼泪低声说道:“你爹娘迁坟的事儿,唉,我真是说不出口。
  当时吧,也不知道谁提起来的,我开始一听就急了,大嘴巴子都抽上去了。
  不过后来他们都劝我,说你不在了,你爹娘的坟在李家坪没人管,倒时候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倒不如迁去你外祖家,也好有个照应。
  我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跟被驴踢了似的,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唉,我对不起我这老哥哥呀!”
  李长河说到最后,泪流满面,言辞之恳切,沈伯谦都想陪着他大哭一场了。
  丫这真是人才呀,逼人迁坟的事儿到了他嘴里都成了功劳了,还都是为了我们家好?
  牛!沈伯谦在心里暗暗为李长河老爷子点了赞,古人诚不欺我,高手在民间啊。
  不过,人家既然把戏台子搭起了来,咱就不能拆人台呀,这以后都是一个村的,这戏还是得一起唱下去。
  况且,能让人干出逼迁祖坟的事儿,沈家那俩不省心的估计以前没少干戳人心的事儿,真要论起了,估计谁也不占不了理。
  算了,逝者已逝,为沈家人送终,以后早晚一炷香,就当替原来的沈伯谦尽孝,其余的还是按我自己的想法来吧。
  想到这里,沈伯谦又施了一礼,叹了口气道:“长河大爷说哪里话,之前我出了事儿没能回来给母亲送终已经是不孝。
  多亏了乡亲们,帮着我姥爷、大姨她们让我娘入土为安,虽说后来因为迁坟这事儿闹了点儿误会,也都是因为我没能及时赶回来。
  如果说之前我还多少有些埋怨您,今天您这么一说,误会就全解开了。
  虽说这事儿我也生气,不过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否则我爹娘、爷爷做了孤魂野鬼,我就更是对不起沈家祖宗了。
  只是既然我现在回来了,那这事儿就不用提了。”
  “谦儿,你这话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只要你不埋怨我,我这心呐,就算是能安了,你放心,以后这谁再敢提这事儿,我一脚踢死他!”
  李长河毕竟是在村里德高望重,不能真的给沈母一个外乡小辈吊孝磕头。
  李孝正替他上了三炷香,烧了三刀纸钱,算是在全村人面前表明了对沈家的新态度。
  村里人也不傻,一早李孝正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看到,等他被沈伯谦送到门口离开之后,就有几家心思活络的来沈家吊唁,顺便打听消息。
  中秀才的事儿,沈伯谦虽不打算张扬,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但毕竟家有重孝,还是先一一迎了他们给沈母上香吊唁,所以这些人也没找到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
  直到李长河带着李孝正过来吊唁,李老爷子跟沈伯谦在屋子里说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这表现明显是要消除两家的梁子了。
  他俩一走,立刻就有小年轻忍不住了,抓着沈伯谦问道:“沈哥,这长河大爷也来啦?”
  “是啊,特地跟我解释迁坟的事儿,误会嘛,现在我回来了,这误会自然就没了。”说着沈伯谦又走回堂屋,跪在父母灵前的草甸子上烧起了纸钱。
  沈伯谦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抹不开的几个乡亲们都瞬间放松下来。
  既然人家俩正主儿都说开了,咱们这些凑热闹的还有啥说的呀?
  这么一想,大家说话也随意多了,村里有名的大嘴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小沈啊,你这次去县里,咋这会儿才回来呢?这考的咋样呀?”
  沈伯谦在草甸子上俯身一拜,对着父母牌位恭恭敬敬的说道:“难怪古人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这不过是去了县里考试,竟是未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实为不孝。”
  说着话音一转,叹了口气,“好在此次侥幸考中,总算没有辜负爹娘多年的养育之恩。”
  “哎呀,这么说,小沈,你现在是秀才了吧?”来的人都是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侥幸得中,多亏爹娘保佑。”
  “这真是大喜事呀!哎呦,你看我这嘴,该打,该打,我是说,你这一考中,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一个眼角精明的中年妇人抢着说道。
  “这是前头院子的春梅婶子吧,希望我爹娘地下有知能知道我此次得中的消息,我也算对得起沈家祖先了。”
  最想知道的消息打听了出来,这些人也就呆不下去了。
  不一会儿,不是这个说家里还有事儿,就是你那个说想起来有人找他,一盏茶的功夫,人全走了。
  他们一走,沈伯谦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办。
  自己中秀才这事儿,到底要找谁去给陈家的人捎个信儿呢?李家坪的人虽然是跟他讲和了,但陈家人还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