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刚才她展露的特长就是她的练习册,那是恐龙要求全班同学买的数学练习册,是按照课本的题目出的,她连还没上过课的卷子都填好了,这可吓坏了恐龙。可恐龙也不是好唬弄的,特意给她出了一道错综复杂的程式,属于高中水平的,没想到她轻易就解出来了。
  恐龙惊愕之余给出了一个评语,“天才。”
  恐龙教数学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学生,解程式的手法精准高超,仅是几个呼吸的瞬间,她就给出了答案。
  其思维和智商属于可以跳级的高水平级别。
  恐龙的怒意一下子就全消散了,这简直就是因祸得福啊,她捡到宝了,照这女孩的水平,一个学期两次大考,她每考一次,恐龙就能奖励一大笔钱。
  为了这笔奖金,恐龙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她会摆平的,让她安心留在六班上课吧。
  “这也行。”赫连胤忍俊不禁,长长的睫毛映在洁白的脸上,晶莹得仿佛透着光泽。
  “那当然了,我拿了名次她也有好处的。”
  他的笑容忽然停住。
  世界变得安静。
  他低下头来,眼底飘出淡淡的邪气,“你粤语学得怎么样了?”
  “还行。”
  “还行是大致学会了,还是大致没学会?”
  赫连尹不说话了。
  阳光下。
  那少女有一头火焰般的短发,恣意飘洒,她的眼睛象荒漠一样,皮肤很白,是烟云一样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
  赫连胤看穿了她的迷惘,笑容更加美丽。
  “我听过你讲粤语,有点不标准,普通话是四音八调,粤语是九音六调,你讲的粤语始终脱离不出普通话的覆盖,说出来的粤语总是掺和着普通话,你自个听可能没问题,但是让我们来听,口音就很严重了。”
  赫连尹咬住下嘴唇,“我现在大概能听了,但是不会讲。”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很少跟同学沟通,自己讲出来的粤语,就像在照镜子,有什么缺点她一清二楚,她不是南方人,要学粤语的口音很难,平舌饶舌很难被改变,所以讲出来的粤语不伦不类。
  要学会标准的粤语,她必须改变自己讲了十二年的口音。
  “所以你就不跟人沟通?”
  一番谈话下来,赫连胤终于发现了她安静的理由,原来是怕别人笑话她的口音啊,也是,她的自尊心那么强,又怎么可以容忍别人的嘲笑呢?
  “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正是因为你不会讲,就更要多讲,语言这东西,多多沟通就能受益良多的,不用在乎标不标准,只要多听,多讲,久而久之自然可以耳濡目染。”
  赫连尹一愣。
  冷漠的心底防线忽然有些坍塌,她来到港岛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赫连胤悉心指导她。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像是印象中那么顽劣的样子,他是多变的,时而智慧,时而叛逆,时而冷漠,时而感性,游走在他认为个性的理念中,过得逍遥不羁。
  他这样的人才是最快乐的吧,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拥有着许多人望尘莫及的自由,有好的脑子,有绝色面容,有显赫家世,却毫不珍惜,过着挥霍青春的浑噩日子。
  孰不知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当他足够优秀,他就会变成父母的傀儡,人生被铺上一条他极其痛恨的锦绣前程,过程扑满万恶金砖,那不是他要的,他不要。
  而当他足够草包,父母便会像疼爱一个孩童般溺爱他,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父母总可以用他还小的借口来放纵他,既然叛逆可以得到自由和宠爱,他为什么要优秀?
  他孝顺父母,崇拜父亲,证明他不是一个一心陷在叛逆漩涡中无法自拔的孩子,因为叛逆会使人狂躁,仇视父母,仇视所有教育者。
  而聪明的人,往往不是选择怎么展露自己的才华,而是敛尽锋芒,笑看人生。
  转眼间。
  夕阳悄然来临。
  葱郁的白杨树直耸云霄。
  放学了。
  赫连尹站在公交站等车。
  手腕上缠着笨重的石膏,神情漠然。
  一辆玛莎拉蒂车停在她跟前。
  微风略过树叶。
  少年打开车门,笑容美丽如同晨雾,“上车。”
  赫连尹没有动,微微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才小心翼翼道:“不用了,趁现在没什么人在,你赶紧先回去吧。”
  少年脸色一冷,“难道认识我让你很没面子?”
  “不是。”她摇头,正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哥哥,她才时刻铭记他的话,正是因为在乎他这个哥哥,所以才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如果当时赫连胤仔细看她的眼睛,一定能从中看出她的虔诚,如果他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因为铭记他的话,她努力的疏远他,尽可能的消失在他眼前,换他安稳清宁。
  “不是的话你还在忸怩什么?赶紧上来,你可知道多少女生妄想爬上这辆车?今个小爷心情好,送你回家,明天可就不一定有这好心情了。”
  赫连尹迟疑,“你不是希望我和你保持距离吗?你说不要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要不是她神情诚挚,赫连胤几乎要以为赫连尹是故意说这话来打他脸的,他哼了一声,神情傲娇,“不知道,忘了。”
  赫连尹仍然没有动,等了一会,赫连胤耐心全失,伸手去拽她,“你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啊?好话软话我都讲了,你还在倔什么?”
  第12章 知己好友
  她不由分说被拉上了玛莎拉蒂。
  一上车,少女就捂住了嘴,神情之比早上还要苍白,赫连胤看出来了,惊呼出声,“你不会坐车?”
  少女抿着唇,胃中翻江倒海,却没有开口说话,皱紧眉心,忍耐着喉咙中呼之欲出的酸涩之意。
  远山的孩子,出门一直靠徒步,所以一整年下来接触汽车的机会屈指可数,不像繁华的港岛,只要出了门,就得坐车。
  这就好比一个特别爱辣椒的人,忽然有一天让那人戒辣,那人肯定会发疯的。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每次坐车上学和坐车下学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虽然只有三个站,但对于不会坐车的人,只要一闻到汽车那股味道,便毫无胃口吃饭。
  赫连胤看出她不敢说话,凝着脸在忍耐,便吩咐司机把车窗打开。
  车子在柏油大道上疾驰。
  到家的时候,赫连尹立马开了车门下车,新鲜的空气钻进鼻尖,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平定胃中的抽动翻搅。
  “你毛病还真多啊。”赫连胤笑她,手便不自觉攀上她的背,为她轻轻拍了拍。
  赫连尹背脊一僵,少年没留意到,转身进了厨房,去给她倒水。
  白皙的指的映在玻璃杯上,美丽纤长。
  “给。”他把水递到赫连尹面前。
  “谢谢。”她接过热腾腾的开水,面容感激。
  “应该的,怎么说也是我害你受伤的。”少年的怜惜之心并不重,但该有的担当他还是有的,是他害的,他就得承担责任。
  那天晚上,林婉言担忧地问赫连尹怎么了,她将喉中的汤慢慢咽下去,笑容灿烂道,“没事呢妈妈,我是今天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骨头折了一下,但是没大碍的。”
  赫连胤坐在她旁边,神情略有不自然。
  他机械化地喝着鸡汤,生怕赫连尹一个不小心就说漏嘴。
  然而赫连尹比他还要镇定,说着两人串供好的托词,没有一丝丝紧张和害怕。
  但十二岁的女孩真的有这么强大吗?
  不是的!
  可是比起家庭的和睦,这个善意的谎言不算什么,尽管她心虚,她也要表现得气定神闲。
  “这怎么能说没大碍呢?都缠纱布了,伤势重不重?”林婉言担忧。
  “真没事的妈妈,幸好是折了左手,还可以写字,不耽误课程的,哦对了妈妈,老师说要交20元班费。”她适当转移了话题。
  林婉言这才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瞧我这脑袋,我都忘记给你们派发零用钱了,对不起哈,这是妈妈疏忽了。”
  “不用了妈妈,我不用花钱的。”赫连尹只是想转移话题,并没有要跟妈妈要零用钱的意思,她自己有钱,而且除了买练习卷的开销外,她根本用不上钱。
  “怎么不要?阿胤可是每次都不够花的啊,而且在学校跟小伙伴们玩,可以请大家吃点东西,增进一下小伙伴之间的感情嘛。”
  说着去客厅拿钱包。
  赫连胤扭头看了她一眼,眼尾飞翘,“好咯,从明天开始你有钱花了。”
  赫连尹重重叹了口气。
  林婉言回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两份零用钱,一份给了赫连胤,他的手伸得老长,在林婉言脸上用力啵了一口,笑容狡黠,“谢谢漂亮的林师奶,来!爷赏你香吻一个。”
  林婉言乐开了怀,却把手一收,赫连胤那份零用钱被她握紧在掌心,“阿胤我可告诉你了,钱不要花得太快,还有,在学校要多照顾妹妹一点,她人生地不熟的,你作为大哥,要给妹妹起引导作用,知道了吗?”
  “知道了。”赫连胤无奈点头。
  林婉言这才把钱给他,赫连胤欢天喜地接过,盘算着今晚要跟哥几个去嗨一下。
  给完赫连胤,林婉言走到赫连尹面前,将手中的一沓百元大钞递给她,她太明白这懂事的女孩了,不忘嘱咐道:“呐,小尹,这是妈妈给你的零花钱,你想买什么就去买,不要不舍得买,因为这些钱就是给你花的,知道吗?”
  “妈妈真的不用了。”赫连尹婉拒妈妈伸来的手,面容局促。
  她真的不想要。
  这一婉拒,赫连胤就看清了林婉言手中那沓百元大钞,以肉眼估计,赫连尹的那沓钱比他的厚多了,他眼睁睁看着那沓镀着灯光的钱从眼前飘过,再次落进赫连尹的手里时,恨不得眼睛里能长出手把钱抢过来。
  上一刻的他刚刚接纳她,这会他又无法容忍了,一个外人,为什么零用钱比他还多?
  所谓的接纳,是建立在赫连胤的怜悯上的,若赫连尹在赫连家的地位比他还要崇高,那他还接纳个屁啊!
  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就体现在这时,赫连胤面无表情,“林师奶!我不服!为什么她的零用钱比我多!”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事要传出来,他太子爷的地位就要不保了!随随便便一个外人就可以踩在他头上,他还怎么在军院里混下去?
  “你有什么不服的?”林婉言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当时叫你带妹妹去买衣服,一人给三万,你花剩的钱不是还在你那里吗?别以为给我买套衣服就能把我哄糊涂了,我心里清楚得很呢。”
  赫连胤皱眉,“那是她自己不要的!”
  “她不要的不代表可以给你。”
  赫连胤心虚,反诘道:“那你可以跟我要啊,我又没说要私吞。”
  林婉言不是一个独裁的母亲,她知道这事在闹下去会伤害赫连胤的自尊,这小子一向自诩爷们,很是要面子,于是沉默地看了赫连胤一会,把他抓到厨房里,放软态度地搂住他的肩膀,“阿胤啊,那个钱妈妈就当给你了,别拗了好不好?今天妹妹这个零用钱里面,有一部分是爷爷给的红包,小尹刚来我们家,爷爷说要给小尹包个红包,寓意好开头,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