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节
  谢静羽正觉松了一口气,刚抬起头,却见身一道灰褐色的身影狂卷而来,带起一阵夹着雪沫的冷风:“媚儿,你怎么了?”
  谢承峰回来了,他将才去前方打探敌情去了。
  “爹……你可回来了!”一看见谢承峰,谢静媚抹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下子把脸都打湿了,几绺青丝还黏在脸侧,哽哽咽咽地道:“女儿,女儿的腿……腿可能,可能……”
  “腿怎么了?”谢承峰一脸焦急,十分紧张的看着女儿的腿,唇上的黑色短髭因神情紧绷都快根根张开了:“快说啊,你的腿怎么了?”
  “只怕是……是断了……”话音未落,谢静媚脸上顿时滑下泪千行,闭着眼睛十分伤心的痛哭抽咽起来。
  “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你的腿怎么会断?”谢承峰的脸色都变了。
  宫少陵道:“可能是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所以摔下马车了。”
  “不是绊到的……”谢静媚一边抽咽,一边弱弱地分辩:“我下马车通常都很小心的,怎么会被绊着。”
  “究竟怎么回事?”谢承峰下意识的去看谢静羽,皱着眉头质问:“你姐姐说不是绊的,那她是怎么摔下马车的?还把腿都摔断了?”
  “我……”谢静羽站起身,垂着头,嘴唇动了动,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她这样,越发显得做贼心虚,谢承峰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狐疑,眼里的怒气慢慢凝聚:“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们不是坐同一辆马车吗,她怎么摔下来的你未必不清楚?不会是你推……”
  “爹,别问了。”谢静媚的小脸皱成一团,搭着仆妇的手动了动身子,痛苦的呻吟两声:“羽妹也许只是不小心,并非有意,要怪也只能怪女儿运气不好,挡在羽妹的前头,又没有及时的给羽妹让路,因此才……”
  不容她说完,谢承峰已经生气的对谢静羽叱道:“我就说是你!看你这心虚的样子,我就知道八成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欺负你姐姐?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妹子的,老是和你姐姐过不去,她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对她?”
  “啪!”他扬起蒲扇大的巴常,狠狠地扇在谢静羽的脸上,扇的谢静羽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在地。
  “……”一旁的宫少陵忙挡了上去,欲拉住他:“谢叔!”他没料到谢承峰说动手就动手,只以为他教训女儿就动动嘴而已,谁知他还真打……
  转头去看谢静羽,对方却已站稳了身子,正捂着被打的红通通的脸,垂着头,一动不动,长睫低覆的双眸里有泪光闪烁,却忍着没有掉下来。
  谢承峰却还在大声的骂她:“上次你害媚儿跌到陷井里,一条小命就差点没了!再上次,你害她掉到山沟里,那些刺树和荆棘把她的脸都划出好几道血口子,弄得她都差点毁容,好不容易才调养好。再上上次,再上上上次,你害你姐的次数罄竹难书,天理不容!我都不稀得说你了!”
  他怒气冲冲的指着谢静羽的鼻尖:“这出门在外的,你说你就不能收敛点,非要这么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几次把她害的那么惨还不够,你还琢磨着想害死她还是怎么着?居然丧心病狂的把她推下马车!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小小年纪,却如此蛇蝎心肠,我谢承峰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你这么个女儿!早知如此,我当初悔不该……”
  他忽然住了口,挺莫名其妙的,接着却伸手去探谢静媚的脚,嘴里低咒连连。
  周围看热闹的如熊二等几个家伙和下人们都怔住了,面面相觑,也有几道谴责的目光落在谢静羽的身上,谢静羽却恍若未觉,只任谢承峰喝骂,半个字都没有辩驳。
  反倒是谢静媚一脸歉意地看了看众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柔声细气的劝他爹:“爹,您别说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您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数落妹妹?那妹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纵然是腿断了,也总有长好的一日,是不是,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说说足以。”
  “你总是一味的护着她,让着她,你心地善良,拿她当妹子,她若知道好歹也就罢了,可你看看她这不逊的样子,是个明事理的吗?”
  谢承峰依旧很生气的打断她的话:“这次她能推你下马车,下次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早晚你这条命会交待在她手里。”
  云绯城来的迟,恰好看到谢静羽挨打的一幕,吓得直吐舌头,下意识的就想冲上去,却被谢轻衣拉住:“人家严父教女,你想干什么?”
  云绯城顿时犯难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明就理的,且又是外人,着实不好充英雄。
  稍一琢磨,她转身就往回跑,谢轻衣跟在她的后头,面无表情地叮咛:“慢点,路滑,当心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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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十二正吩咐人到前面的山坳处扎营,他决定今日不过红叶谷了,就近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说。
  若红叶谷的杀手耐心足够,那他们便继续在红叶谷里等吧;若他们等的不耐烦,大可杀将过来,他在这里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
  郦王也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出主意,远远看见云绯城跑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谢轻衣,他英俊不凡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赞同:“这个谢轻衣,老这么明目张胆的霸着绯城,成何体统?”
  关你什么事?人家还没有认你这个爹呢!
  姬十二看郦王的眼神都要刀光剑影了。
  郦王一无所知,自顾自的对着迎面而来的那对少男少女摇头叹息:“不行,他们两个尚未订亲,成日这样形影不离的,对绯城的闺誉必是有影响,我得提醒提醒轻衣那小子,行事给我规矩点。”
  原本姬十二挺乐意他去管谢轻衣的,有谢轻衣分去郦王的一半注意力,他也乐得轻松,只是又不想让郦王那么得意——白得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女婿。
  因此他坏心肠的打算不说出来了,只对郦王道:“人家那是贴身护卫,贴身护卫不形影不离,如何保护主子?”
  “主子?护卫?谢轻衣那种护卫谁用得起?你少给他找理由了,他如今哪还是护卫?明着保护绯城,实则顺理成章的占绯城的便宜,这小子精怪着呢!不行,我得说说他。”
  姬十二觉得搞不赢他——横也是他有理,竖也是他有理,他多跟他说一个字都嫌心累!
  索性上马车去陪顾还卿,可云绯城比他还快:“十二,你先别进去,我找卿卿有事。”
  “……”姬十二。
  不愧是父女俩,都见不得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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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绯城跟顾还卿好一通形容,只差把谢承峰形容成“四大恶人之首的恶贯满盈”。
  “你是不知道啊,他那巴掌!”她的双眼在马车内左右搜寻,想找出可以跟谢承峰的巴掌相比拟之物,嘴里啧啧叹息:“他可真狠心,静羽的脸都被他掴成猪头了。”
  “真打?”顾还卿也有点讶异。
  “比珍珠还真!我长这么大,我爹连根指头都未动我。”她还蛮庆幸:“好在我没有亲爹,如若亲爹都跟静羽的亲爹一样,这爹不要也罢。”
  没亲爹你是从哪儿来的?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也只有她说的出来。
  “静媚跟静羽怎么回事?”她皱起眉头思索:“我原本以为她们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妹,她们素日表现给我们的样子也是,两人相互扶持,相亲相爱,走哪都寸步不离的,怎么到了她们的爹嘴里,却是静羽老在害静媚呢?”
  “约摸是装给我们看的。”云绯城把头挨近她的肚子,听了听,又摸了摸,感觉没动静,便直起身子:“我原本也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可暗地里观察了几次,她们两个怪怪的,总觉得不那么融洽,可我每次问静羽,她都不说,嘴巴可牢了。”
  这是让人费解。
  “你不了解她们,轻衣也不了解吗?”
  “轻衣他说……”云绯城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他说……静媚的娘和静羽的姨娘本就水火不容,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静羽并非谢家的孩子,她的姨娘其实只是她的小姨或者哪个远房亲戚,相当于她只是在谢家寄居,故而她的处境可能不太好吧。”
  “寄居?处境不好?”顾还卿眨了眨眼睛:“可我看谢家人非但让她姓谢,在未发生今天这件事以前,他们对静羽非常好啊,包括那个……轻衣的三叔公,都对她很疼爱的样子。难道只是表面?看着不像啊?”
  “不是表面,轻衣说他们对静羽都很好,谢氏族内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都拿她当真正的本家人看待。”云绯城只觉得脑瓜子不够用:“而且谢氏这一代的家主对静羽格外的疼爱,别人也不敢怠慢她,我想,可能是她太得家主的喜欢了,所以静媚……呃,静媚有点妒忌她吧。”
  是这样吗?顾还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禁托着腮琢磨起来。
  ------题外话------
  嗯,这个大概不用轩娘提醒了,都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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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7】慕明月没了
  两姐妹在车里讲体己话,郦王在车外跟谢轻衣结梗。
  任郦王说的天花乱坠,谢轻衣只是一声不吭,他如冠玉,俊俏挺拔,拿一双天真无邪的清澈凤目看人时,还真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郦王优雅的用手指轻顺着衣襟上的滚边黑狐毛,淡淡地问他:“听到了吗?如今你和她的身份早清楚了,虽说你要保护她是对的,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你该离她远点的时候,还是要远点的,毕竟不比从前了,不能落人口实,你须得自觉点。”
  谢轻衣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姬十二——你泄露了绯城的真实身份?
  姬十二不动声色的摆了摆头。
  郦王至今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人告诉他实情——不管是龙氏父子还是他的父皇,他们仿佛都只关心云绯城是否是龙艳光的女儿,却并不关心她的父亲是谁,也无人提及。
  而他们为了保护云绯城,一直也未对外界公布云绯城的身份,更刻意地隐瞒着郦王——主要是想看郦王自己知道真相后,是如何的惊讶!要如何的处理苏王妃派人追杀过云绯城的事。
  既然郦王一无所知,为何还拿自己当女婿教训?这……谢轻衣就有点琢磨不透了。
  “你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管的宽,可我这是为了你好。”他沉默寡言,郦王还以他没听进去,还打算再重复一遍:“我再给你说道说道,人前呢……人后呢……”
  “……”谢轻衣顿时头大如斗!十几年和云绯城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有人说他的不是啊!就这么不分白天黑夜的数落他——还不是老丈人呢!
  他正要逃命,耳朵里却听见几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有刺客!”,他凛然一喝,精神霎时前所未有的振作,无比感谢刺客的到来。
  “……”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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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底,陶丽春返家——她成功的完成沧海宫的使命,且还提前了,沧海宫对她的嘉奖和对陶家庄的馈赠丰厚的令人咋舌!算得上是荣归故里。
  陶庄主兴奋骄傲之余,却觉得不对头——去时两个女儿,回来时却不见大闺女。
  陶丽春掏出一封信,默默递给爹娘:“姐姐叫我转交。”
  陶庄主和夫人狐疑地接过信,面面相觑,不明白大闺女玩什么花样。待拆开之后,夫妻两人顿时冷汗涔涔,双股战战!
  “她她她……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陶庄主怒而拍桌,眼若铜铃。
  陶夫人也战战兢兢的扶桌而起,面青唇白的问小女儿:“你姐姐她……她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为了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哪里是为了什么男人?”陶庄主怒斥夫人:“你眼睛莫不是瞎了!没看到她在轩辕王府铸下大错,担心东窗事发,所以才畏罪潜逃吗?”
  陶丽春咬唇,小脸煞白,双眸含泪,泫然欲泣:“女儿也不明白,姐姐走的匆忙而仓促,只慌慌张张的写下了这封信,嘱咐女儿务必要交给爹娘,其他的也未多说什么……不过……不过,姐姐的气色很好,看样子很高兴,眉飞色舞的,还叫爹娘不用担心,不久之后她便会得偿所愿,爹娘也会跟着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扬眉吐气出人头地?就凭她!”
  陶庄主气的冷笑,咬牙切齿地道:“她有几斤几两,我这个做老子的未必不知道?打小就好高骛远,爱痴心妄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也只有她说的出口!”
  “这孩子……咋这么糊涂啊!”陶夫人伏在桌子上,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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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丽娘晕晕乎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马车颠簸,山路崎岖,她的一身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水,水……”她又冷又饿,嘴唇都干枯的要裂开了,嗓子也疼的厉害,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有一双粗糙的手扶她起来,那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手上的老茧和糙皮划得她细嫩的面颊丝丝作痛,叫她心惊肉跳,唯恐对方划破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蛋儿。
  “你别摸!”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愤而推开对方的手:“我的脸岂是你这个老货摸得的?”
  “哟!力气还不小呢?”扶住她的婆子对她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的恁是猥琐与不怀好意,语气粗俗至极:“你又是有多尊贵啊,还摸不得,真拿自己当金枝玉叶的公主呢!我还就摸了你又怎样?”
  说着,那婆子凶狠地把手伸到她身前,用力的掐了一把,觉得不够狠,居然还攫住恶狠狠的扭了几扭。
  “啊——”陶丽娘何曾被如此对待过,顿时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当真是余音袅袅,过后还不停的吸气,想缓解胸口尖锐的疼痛。
  “陶姑娘,我老婆子摸得摸不得?”那婆子冲她笑得志得意满,趾气高扬,一口大黄牙在马车内闪着令人恶心的光芒,她嘴里的大蒜味和各种臭气熏的陶丽娘险些呕出来。
  突然,马车一停,外面传来一个女子冷冷的嗓音:“刘婆子,姑娘问她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马车内那婆子赶紧放下陶丽娘,撩开灰色的夹棉帘子,探出头去:“姑娘要问她话吗?”
  “谁要问她话,她是个什么东西?”车外的女子一脸鄙夷与轻视,嗓音尖刻:“你转告她,老老实实呆着,到了目的地,自然有她的好处,如若不然,转手便把她卖给下等的私窠子,看她又能如何?不过是任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张狂什么?”
  那婆子立刻踢了陶丽娘一脚,喝道:“听见没有,再不听话,别怪我老婆子无情,还有更狠的招治你!”
  陶丽娘捂着仍然疼痛的胸口,一直伏在马车内静静地听着,想辩认出外面那女子的声音,却没有印象,挨了婆子一脚后,她痛的缩了缩身子,却再也没有力气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