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 第146节
  “不过,这样比之前好。”程建南笑,“你们此前来,都不如今天和睦自在。”
  杜窈愣一下。
  “是么?”
  “我是年纪大了,可又不瞎。”他瞥一眼,“是吵架了吧,那会?”
  “……嗯。”
  “我就说,进门跟我哭了好一会。”他转头,去数落程京闻,“再要囡囡伤心,非要抽你不可。”
  他挺无奈,“爷爷,我哪敢。”
  一顿饭吵吵闹闹地吃完。
  再陪程建南说了会话,两人便起身告别。杜窈坐进车里,下拉车窗,朝执意要送到门口的一道干瘦人影使劲儿挥了挥手。
  看他拄着拐杖慢慢回屋。
  “爷爷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
  “嗯,”程京闻说,“程既秋也有在照顾。对老爷子的病,他还算上心。”
  杜窈唔了一声。
  对于程家的关系,她不便置评。
  往窗外望。
  空淡的月色被车疾驰的气流搅碎,推开路边婆娑的树影。三月,路边的枯树已经重新生了枝叶,点点春绿。
  在柏油路面投下新生的影子。
  一切蓬勃除旧。
  程京闻问:“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杜窈记起,“我要去见一下孟砚白。”
  驾驶座里的气压立即低下去。
  “见他干什么?”
  “有一件设计的衣服放在他那里,”杜窈想予他一个惊喜,便没有直说,“我去拿。”
  “我和你一起。”
  “他还要请我吃饭……”
  “杜窈,”程京闻终于看她一眼,“你真不怕死。赴一个精神病的约。”
  “他应该治好了吧。”杜窈轻抿了下嘴角,“几天前见过,状态也还好。我的辞职信也是他批的。说想最后赔罪请我吃一顿饭,我就答应了——毕竟,以前是真把他当朋友,也很感激他。闹成这样,至少……好好结束吧。就当,还他最后一份人情。”
  程京闻借看右视镜的功夫,望她一眼。
  小姑娘很忐忑的表情。
  巴巴儿地转头,拿眼角的余光瞅他的反应。
  还问一句,“你觉得呢?”
  他能怎么觉得。
  不想她去,又没法拦。
  知道杜窈心肠软,大概孟砚白又低三下四地跟她道过歉,才让她答应。
  想来大庭广众下他也犯不了什么难。
  只叹,“记得报平安。”
  “好,”得到他的首肯。杜窈弯着眼儿凑过去亲他,“你最好了。”
  -
  翌日天阴。
  出门时遇见一只黑猫。
  程京闻惯来不信神鬼之谈,却在这时候吓唬她。漫不经心啧一声,“你看——今天要有坏事发生。”
  杜窈回他一道白眼。
  “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怎么,”他稀奇地偏头,“你平常不是很信这些的么?”
  “那也不至于看见一只黑猫就紧张,”她撇嘴,“再说——不是商量好了吗,你跟着。”
  “坐在车里算什么。”
  “你一起来,这饭还要不要吃了。”杜窈晃晃他胳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设计在他手里,一定要拿到。”
  “是什么?”
  “不告诉你,”她皱起鼻子,“一个惊喜。”
  程京闻嗤一声。
  送她去了餐厅——市中心一家,客流量还算大。稍微放下心。
  但依旧是蹙眉,
  杜窈走前还亲一亲他,“放心啦。”
  “记得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
  -
  孟砚白已经在等。
  朝门坐。
  杜窈进来,便向她扬一下手。
  “小窈。”
  “嗯。”
  “菜我已经点了几道,你还要加什么?”
  “不用了。”
  “好。”
  点单用的平板被交还给侍应生。两人一时无话,气氛也沉闷下去。
  片刻,“还没有恭喜你。”
  “什么?”
  “和他在一起。”
  “噢。”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
  杜窈笑笑,“今年。”
  “这样。”他也笑。一种清颓的意味,像春雨浇倾的断壁残垣,“小窈,我输在哪里?”
  杜窈看一眼他。
  “这没有输赢一说。孟砚白,我从来只把你当朋友。”
  “为什么,”他大概是被这直白的剖析伤到,讲话声颤起来,“……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
  “你对我很好,孟砚白。”她放下手里沉甸甸的银质刀叉,“可喜欢是强求不来的。我骗不了自己,也不该骗你。”
  “……你没有对我动过心吗?哪怕,就一点——我在街头见到你,招你进公司,替你补□□件……一个陌生人替你做这一切的过程,你没有一点动心吗?”
  他甚至有一些语无伦次。
  似乎想极力证明自己的四年里,至少能有一项先比过这后来居上的几个月。
  “孟砚白,”杜窈的目光很恬静,“我可以骗一骗你。你需要吗?”
  他一怔。
  “那你骗骗我吧,小窈。”
  “有意义吗?”
  “对我有。”
  “孟砚白,你真的没必要这样——以后你会遇见更喜欢的姑娘。”
  “不会了。”
  “你……”
  “小窈,”他惶然,“我只能爱你。”
  “……为什么?”
  “你是我的阿佛洛狄忒呢,”他喃喃,“我怎么能喜欢上除你以外的人……不过我知道,我当然配不上你。我是一个病人,会伤害你——所以我只想听你说一下喜欢我,骗骗我,好吗?小窈,就骗我一次。”
  杜窈抿起嘴唇。
  半晌,“吃饭吧。”
  “小窈……”
  “我骗不了。”
  她低头,重新拾起餐具。刀边的锯口慢慢切割断肉的纤维。磕在盘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孟砚白也不再说了。
  垂眸,眼里的目光却恻恻地闪烁几下。
  骗不了。
  可是你明明一直在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