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雷峰塔镇了白娘子十八年,五指山压了孙猴子五百年。”白长归不赞同,“你就不怕僧人替天行道收了你吗?”
  薛静柔让他一边玩蛋,第二天半件行李也不带,只揣个手机和五块钱便要去赚生活费,潇洒得无法无天。
  白长归有工作在身,忧心忡忡目送她踢飞路边一个塑料袋,十分没骨气地想跟上去。好在薛静柔给白长归发信息,最原始的移动信息,说她进山了,说她进庙了,说她开工了。
  尽管知道薛静柔在寺庙里翻不出浪来,白长归第二天还是进山找人。
  寺庙建在山腰,依山傍水,风光无限,因为地形复杂,里头曲径通幽高低错落,别具一格。白长归沿着石阶往正殿去,耳里听到机器的嗡鸣声,他仰头寻找,果然在蔚蓝天幕下见到一架无人机,阳光刺眼,他伸掌遮挡,忽见一道人影飞跃头顶,直接消失在对面。
  白长归迅速跑上前头空地,踩着石栏往上看,果然瞧见薛静柔一身玄黑,正笑嘻嘻蹲在对面高台上,冲他兴高采烈直挥手。
  白长归低头望向底下千级石阶,石阶两侧是高矮相错三米宽的石头房子,薛静柔刚才从他脑袋飞人一般跳跃,一着不慎落下,就算不摔死,这百年石阶一路滚下去也得磕死她!
  薛静柔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她又穿了身黑色压缩衣,头发凌乱,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迎风伫立,鲜活的像一株树苗扎进白长归心里。
  白长归张口要唤她,谁知下一秒,薛静柔已经轻巧跃下高台,空中一个侧身翻转,稳稳落在石阶旁的草地上,她没有停步,俯身快跑上蹿,两手往石桌一撑,人已经平平蹿出老远,轻轻巧巧抓住石阶铁栏,单手支撑跳跃,是直接跃过了对面栏杆,落在白长归这边的空地上。
  她全程如豹,惊人敏捷。
  白长归彻底明白,“跑酷?”
  “嗯。”薛静柔抬头看向天空盘旋的无人机,笑道:“那是航拍,跟拍我的人不知落到哪了。”
  白长归心想就她刚才日行千里的势头,有谁跟得上她。
  薛静柔见到白长归,便不想满山满寺猴子似的乱跑,他们俩位于一座佛殿前,空地上有座烧香的方鼎,薛静柔好奇,围着那方鼎瞎转,她穿一身紧致黑衣,不丰满,体态均匀,瘦的相当有力量,在古朴的午间佛寺里,在缭绕的白雾沉香里,她像一个黑色幽灵,漫不经心,或者根本没有心。
  跟拍薛静柔的人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静姐!不是说好拍完一个镜头再换场地吗?您怎么突然就跑了?”
  薛静柔指向白长归,笑道:“我在那边穹顶上看见他了。”
  跟拍者哭笑不得,“您看见谁来也别跑啊!他又不会丢!”
  “会丢的。”薛静柔笑眯眯,像个十*岁的小姑娘。
  跟拍者瞧见斯斯文文的白长归,好奇多看两眼,被薛静柔踹了屁股,立即将白长归当成黄花闺女,眼神瞟一下就得负责终生那种。
  没多久,又有几个年轻人从山上小树林里追出来,见到薛静柔,他们兴奋地嗷嗷叫唤。
  这是某极限运动论坛的摄影小组,砸钱给论坛活动拍宣传视频,为了哗众取宠,特地找来薛静柔在古色古香的寺庙里狂拽酷炫玩跑酷,白长归没想到她真是来赚钱,一时语塞。
  一群人就地休息,白长归将薛静柔拉到树荫下,“你除了攀岩,还会跑酷?”
  薛静柔笑道:“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全是极限运动?”白长归倒不是挑剔,他只觉得古怪,总怀疑薛静柔迷上这些必定存着点因果关系。
  “因为很酷。”薛静柔仰起头,迎着阳光没正经地笑。
  那边唤薛静柔再补一段,她远远冲白长归眨了下眼,居然迎着高墙跑去。
  那墙得有三米高,薛静柔往墙上蹬力上蹿,轻盈地像一阵风,眨眼已经攀上墙头,在窄墙上如履平地,然后从另一边玩着花样翻下来。
  三米高的墙,对她来说和儿童游乐场没有区别。
  薛静柔这一系列热身看得几位男青年目瞪口呆,有人敬佩完薛静柔,蹭到白长归身边八卦,“你和静姐什么关系?”
  白长归没有回答。
  那人自说自话,“静姐是我见过最酷的人,她以前只是我们圈内名人,这视频发出去,说不定能红透半边天,不过她也无所谓,这些事从来和她没关系,她只玩她自己的。”
  晚上他们住在山下民宿,白长归在男人们好奇嫉妒的视线里走进薛静柔房间。
  薛静柔正趴在床上玩手机游戏,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明天早上就回家了。”
  白长归坐到床边,从头到脚审视她后,发现了她脚腕上的一处擦伤,伤口挺长,不深,表面微红发炎。白长归从行李袋里掏出便携药箱,把她的脚抬到自己膝盖上,给她清理伤口,贴上防水创贴,叮嘱道:“去洗澡吧。”
  薛静柔早丢掉手机,这会儿晃晃小腿,忍不住要往白长归怀里钻。
  白长归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耳朵,最后丢下一句臭死了,面无表情出门找前台开新房。
  ☆、第9章 叫板
  第九章叫板
  薛静柔不让动金芸,自己撒手不管只顾和白长归家长里短,可怜小忙想尽办法搞疏通,却发现金芸手底下有些关系,对方软硬不吃,弄的小忙灰头土脸,十分怀念薛静柔的铁腕手段。
  酒吧被封的消息,是白长归和薛静柔从寺庙回来第三天,白少起兴匆匆告诉白长归的。
  他算明白薛静柔副业致富的原因了。
  白长归虽然不在白氏集团主事,但这白家大少爷的身份实实在在,他解酒吧的困境,不过一句话的事。
  “求我。”白长归昂首端坐,目空一切,“求我我就帮你。”
  薛静柔咬着半颗苹果,往沙发上一跪,直接就是五体投地的大礼,“酒吧的事不用你,我求你快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白长归难得想显摆威风,却被泼冷水,自觉受到侮辱,便打算饿饿薛静柔,让她体会他的好。
  薛静柔愁得蔫蔫的,把剩下苹果啃干净,担心白长归真去帮酒吧的忙。庆幸的是,当天晚上小忙便送来消息,说酒吧可以重新营业,末尾,小忙诡秘补充一句,说是那边帮的忙。
  在白长归看不见的地方,薛静柔着实沉下脸,知道好日子过到头,有些事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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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白长归一进公司便唤来金芸,他对金芸向来客气,这次却是真生气,“你找她麻烦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冲我来?”
  金芸还是那副柔软亲和的姿态,“长归,我打听了点薛小姐的事,她虽然漂亮,但除了寻衅滋事一无是处,白家清清白白的家世,容不下她这些毛病,你再喜欢她,也不可能把她娶进门。”
  “她抽烟喝酒一身缺点,说不定还曾违=法7犯?罪,你一时喜欢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你能和她过一辈子吗?”金芸难得激动起来,双拳紧握抵在胸口,俨然心有不甘,“我温柔贤惠忍辱负重,又能做你事业上的帮手,我们才是彼此良配,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没有情,何来深?”白长归冷笑。
  金芸怔忪。
  白长归正色道:“她在你眼里一无是处,在我心里却是天下第一,金芸,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金芸缓缓摇头,神情冷峻,仿若大难临头,“婚姻不是儿戏,长归,该回头是岸的人是你!”
  白长归和她永远说不到一处,只能挥手让她出去。
  下班时突降暴雨,白长归不便买菜,两手空空回的家,薛静柔像是早有预料,居然早订好一桌外卖,堪比满汉全席。
  白长归换身衣服出来,就见薛静柔坐在桌边偷吃,样样不落,塞得嘴里鼓囊囊,像只年幼的饕餮,眼里全是食物。薛静柔能吃好吃,一遇到美食就忘乎所以,白长归看她吃饭便觉有食欲,心情也舒畅许多,“我有事想问你。”
  薛静柔百忙之中抬头看他。
  “我说过事不过三,你以后还骗我吗?”白长归捏紧椅背,低声问她,“你以后还会离开吗?”
  薛静柔放下筷子,认真说道:“我一直都不想离开你。”
  白长归眼里有了笑意,他点点头,竟然滔滔不绝起来,“等过一阵子,我带你回家。我奶奶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但也没关系,我会和她说清楚。我爸妈身体不好,你尽量轻声细语,那些丰功伟绩千万别提。我会事先和少起打招呼,让他别揭你的底。还有姑姑和姑丈……”
  薛静柔紧张道:“他们还记得我吗?”
  “不清楚。”白长归答道:“我从不提你的事。”
  薛静柔眨眨眼,握紧筷子,忽然心生怯意,“如果我一直没回来,你怎么办?”
  “不知道。”白长归拟定人生大事,解决心腹重患,一身轻松,他坐下吃饭,说出口的话如一日三餐平凡,“没有你,地球照转,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这一生圆不圆满的问题。”
  薛静柔看着白长归,眼眶微热,却忍不住先笑出声,“也是,谁离了谁不能活。”
  “树离了土不能活,”白长归故意叫板薛静柔,“鱼离了水不能活。”
  薛静柔翻白眼,硬生生把那点泪意翻回去,“锅离了盖还不能活呢。”
  白长归故作无谓,“那就一直配着。”
  薛静柔笑道:“也是。”
  白长归斜眼偷看她,又轻轻重复一遍,“那……一直陪着?”
  这时候的白长归像极一个孩子,薛静柔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念头,她以为白长归就是她的孩子,是从她心尖上剜下来的一块肉,她想他爱他,因为他们本是一体。她悄悄抽动鼻子,郑重其事道:“嗯,陪着。”
  白长归吃菜,嘴角微扬,无论如何藏不住笑意,薛静柔见他这副模样,也欢欢喜喜地笑,热热切切地吃。
  这世上爱情很多,失了爱情,地球不会停止公转自转,人依旧活着,不过是今生幸不幸福,圆不圆满的问题。
  薛静柔曾经是白长归的豁口,如今她回来了,白长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圆满,他无大志向,此生幸福圆满,已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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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重新开张,小忙一整晚容光焕发,特地办了个乱七八糟的剪彩大会,薛静柔作为老板,理所当然成为剪彩人。彩带一断,酒吧里彩灯音乐齐开,欢呼震耳欲聋,一名服务生走到薛静柔身边,附耳说话,薛静柔微微皱眉。
  小忙立即问:“怎么了?”
  薛静柔起身朝外走,见小忙一瘸一拐跟上,作势要砸他脑袋,“回去!”
  小忙立定,神色紧张,“静姐,你要想做什么,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就算拦不住你,也能给你殿后。”
  薛静柔气笑,“你能给我殿什么后?”
  小忙站在原地,不置可否,薛静柔不再理他,出门会客。
  天气越来越冷,金芸穿件浅咖色风衣,踩着高跟鞋站在街角,她看上去与这条街格格不入,便有窥伺已久的流痞晃晃悠悠凑上前,涎笑问她要电话号码。
  金芸吓一跳,用皮包挡住自己,一边拒绝一边后退。
  流痞得了兴趣,越凑越近,眼看要伸手揩油,薛静柔提了他后衣领猛拽,直接掀翻在地,冷笑道:“手这么贱,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薛静柔压着他胳膊往外一折,流痞发出惊天嚎啕,手臂已经骨折。
  薛静柔拍拍手,走向金芸。
  金芸畏惧地后退一步。
  薛静柔嗤笑,“这里不适合你,往前走两百米有家咖啡厅,可能还营业。”
  咖啡厅正要打烊,店主认识薛静柔,便懒洋洋放她们进去坐坐。
  金芸和薛静柔相对而坐,金芸开门见山,语言温柔,“我很快就要嫁给长归,你别缠着他行吗?”
  “结婚?”薛静柔狐疑,感觉金芸就像个自说自话的妖怪。
  “我知道长归喜欢你,如果不是他最近太过分,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大学遇见长归,从那时起就认定非他不嫁,我在他身边陪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我绝不会放弃。”金芸说着说着已是泫然欲泣,“薛小姐,凡事都讲先来后到,我先遇上长归,你不过近日才认识他,还请你不要抢走长归。”
  先来后到?
  薛静柔往后靠,沙发太柔软,竟然将她沉沉后陷,直陷进回忆,一时好似看见那个青涩年幼的白长归。她记得白长归那时是班干部,成天不苟言笑,学校补习班和家里,三点一线,规律到令人发指。
  他是优等生,是乖宝宝,她成绩中等,是小太妹,两个世界里的人第一次说话,似乎是学校办门卡要收学生一寸照,薛静柔明明交过一张,白长归却将它弄丢了,腆着脸来要第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