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469节
  不过还得让大军暂停片刻……“他看向秦琼、罗士信,最后又看向徐世勣。
  “既然抱定破网而出的决心,全军还不披挂?
  在这等什么呢!”
  徐世勣愣了一下,随后忽然再次举手,身旁的护卫立刻将鸟哨放在口中吹响,几个呼吸之后,这支全速前进的骑兵陡然勒住坐骑停住了脚步。
  不管是为了爱惜战马还是争取时间追求速度,上至徐世勣下至普通喽罗,都选择了布衣乘马拒绝披甲。
  可是徐乐这番话,却让徐世勣改了主意。
  兵士之间互相帮衬着,取了甲胄披挂在身,又给战马挂好马铠。
  原本属于程咬金、单雄信的亲兵,正在轮流抬承载两人的床铺,在徐世勣的命令下,来到徐乐身旁,伺候他穿戴甲胄。
  徐乐也不推辞,指点着他们为自己披甲、裹毡、系鸾带,另有几名亲兵给吞龙身上装配马铠以及挡箭的毛毡。
  同样也有取了甲胄,帮薛家四兄弟披挂上。
  他们被擒的时候,甲胄自然也被剥了去。
  不过好在徐世勣一直想着和徐乐合作,也就没把他们的甲胄充作战利品分发,抛弃无用物资的时候,更不会把关系性命的铠甲当成废物丢下。
  所以此刻这四兄弟不缺铠甲装备。
  等到徐乐收拾完毕,起身来到吞龙之前飞身上马,再把金刚面覆扣下。
  那些喽罗兵一时间都有些失神,望着这钢人铁马,不少人的呼吸都为之凝滞。
  就连徐世勣都觉得热血沸腾,暗自感慨:应该早些披挂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先是遭遇了内部的叛乱,随后又为了躲避李唐大军不得不抛弃辎重全军撤离,对于军心士气不可能没有影响。
  就算大家再怎么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会真的把这种日子当成是享受。
  可是当看到徐乐这身甲胄尤其是朱漆面覆落下的刹那,徐世勣就觉得自己一身血液都随之燃烧起来,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真正的血面金刚!要带着自己这些人冲破黑暗世道,还天下一个公正!自家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
  能够走到现在的,谁不是对这个世道满怀愤懑的好男儿?
  自己这些人不为官府所容,不为世家所接纳,如今更是被昔日的头领背叛,成了真正天不收地不管的孤魂野鬼。
  自己做错了什么?
  何以被如此对待?
  谁心里没有一口怨气,没有一股怒火!只不过这口气该往何处撒,这股火该往哪里烧,全都没个方向。
  看到这尊黑甲血面金刚,大家便有了路走!之前的徐乐是对手,再说距离也比较远,只是远望如魔神。
  如今近距离观看他从布衣武者化身介胄之士的过程,心灵震撼的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都是盔甲在身,但是气势威仪不能相提并论。
  别说是普通喽罗,就算是秦叔宝、罗士信这等虎将,在披挂之后的威风也不能和徐乐相比。
  如果此刻有人冷眼旁观,第一眼就会认定徐乐是这支队伍的主将,其他人不过是偏裨辅佐而已。
  这便是大将军的体面!但凡是个男子汉,谁不愿意跟随这样的主将?
  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他带头,便是撞上去又怎样?
  自己方才想的是带兵离开,只求不要和唐军遭遇,现在想来未免有些胆小,更有点听天由命的味道。
  就该跟在徐乐马后,一路撞阵而过。
  不管伏兵还是罗网,就这么直接撞上去,看看谁的骨头硬!随着徐乐披挂完毕,原本消沉的士气陡然间被提振起来。
  全军的血液被点燃,那股子天地不怕的豪气,重新得到了凝聚!再者徐乐孤身前来,却也不忘带着盔甲、马铠,足见其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其心思之细腻,足以担任一军主将,把大军交在他手里统带,自己也能够放心。
  徐乐跨上战马的同时,目光也向瓦岗军将面上扫去,他们的眼神变化也都看得明白。
  心中有数,自己此刻只要一声呐喊,这支里面起码有一半的人能被自己拉过来。
  倒不是说什么王霸之气,而是武人之间的认同。
  正因为这些人是好汉、好兵,才会对勇将有一种从骨子里的认可。
  反过来,也只有真正的豪杰,才能驾驭眼前这些兵士。
  由此也可以证明一点,李密总归是才具格局不够,无法驾驭这么一支精锐,反倒是处心积虑要谋害他们。
  至于二郎……你的才具是够了,就是不知道老天肯不肯帮忙,是否能让你把这些好汉收入麾下。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双足轻轻点蹬,不用人招呼,自行来到了全军最前锋处。
  都到这一步了,还谦让个什么?
  既然他们服气自己,就让他们服气到底。
  我没法保证这一路太平无事,也无法保证不会落入更大的陷阱。
  只能保证一点,既然大家此刻目的相同,就会带你们闯出一条路。
  人披甲马着铠就是向李建成的宣告,识相的让开道路,否则就别怪自己要带着他们撞阵而出!骑阵再次前进,马蹄声却变得和之前不同。
  方才大军轻骑急进,求的是快速隐匿,希望避开锋芒逃离险境。
  此刻却是堂兵正阵,鸣锣击鼓昭告四方,阿爷的人马在此!谁要是不服气尽管来!看看谁厉害!
  第九百三十九章 入阵(四十八)
  王扩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是资历却是相当不得了。
  如果往上追溯,他的祖上和西魏名臣王罴乃出同宗。
  只不过乱世中,这等亲族关系所起的作用不能和太平年月相比,再说王罴本身也不算顶级世家中人。
  王扩这一支又没出什么能人,是以日子越过越惨,到了王扩这一代,就只能在晋阳军中当个校尉混日子。
  不过他们家世代熬营,别的本事没有,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造得针扎不进的能耐还是有的。
  几代人下来,也就成了河东六府鹰扬中的坐地户。
  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官,这些基层军官和士兵的关系更亲厚对于本部的掌握能力也更强。
  王扩就属于这种军将里面的代表人物,没有太厉害的本事,可是人头熟面子大,手下这些弟兄都卖他的账。
  再说河东六府的军将往往形成密切复杂的亲族关系网,王扩也不例外。
  他也有担任郎将的阔亲戚,是以哪怕是顶头上司,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也正是因为这位阔亲戚的关系,王扩才稀里糊涂就成了大郎李建成的“嫡系”。
  说来好笑,他其实根本就没和李建成或者李建成身边的人有什么私下接触。
  最多就是点兵列阵,或是参拜主官的时候,混在人堆里见过那么几次。
  既没拿过他的财帛,也没得过恩惠,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照顾。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心腹,反倒是和李世民接触多些。
  可问题是坐地户军将要想稳住位置,离不开一个有力靠山,靠山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自己那位阔亲戚就是靠山。
  平日里仰赖他支持,才得以稳住位置再谋些好处,大事上肯定得听话。
  再说自家那位亲戚说得也明白:“人家是贵人,能跟咱亲近么?
  咱没那个福气,更没那个命。
  再说了那种贵人要是对谁太亲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他真要是亲自来给咱推衣解食,咱拿什么回报?
  真到那时候,怕不是要把命还给人家。
  咱吃粮当兵犯不上为谁送死,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他是圣人长子,这江山注定是他的。
  二郎对咱多好也没用,咱不能跟天子对着干不是?
  早点投奔过去没坏处,其他人想投也得看人家要不要!”
  其实王扩后来也知道,事情不是自家亲戚说得那样。
  自己是没得好处,自己那位亲戚可是从几位世家公子那得了一笔赏赐。
  想来自己和手下这些弟兄,就是那位亲戚的货物。
  不过不固安怎么说,那位亲戚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大郎是注定要坐皇帝的,投奔了他也不算坏事。
  就算没有这个嫡长身份,自己也该和大郎在一边,这是祖训!王家能够在南北朝乱世中努力生存到如今,且牢牢掌握着一支兵马,自然也有着立身之道。
  其中最主要的秘诀就是:绝不可与强人为敌。
  不管是战场还是官场,都秉持趋吉避凶见风使舵原则,才能让家族传承到现在。
  世家无疑是这个世界的强者,这是王扩在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他们的力量之强可以比拟帝王,甚至很多时候,天子权威不能触及之处,也逃离不了世家掌握。
  这种强者绝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所以世家支持谁,自己就不能得罪谁。
  在李家诸子中,明显是大郎这边和世家更亲近,那自己就得投靠到他这边去。
  也正是因为王扩这种态度,被李建成算在了自己人的范畴内,此番才和谢书方一样得到军令来到这苍莽群山中设伏。
  当然,王扩的身份地位和谢书方没法比,权力也不一样。
  谢书方是此番伏兵的总指挥,王扩就是他手下若干军将之一。
  和他类似的军将还有不少,都是各领一军,分别埋伏在不同的地方准备伏击瓦岗军。
  由于彼此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不可能一声令下同时发动,是以各军都是以自家军将为指挥,按照主将分派行事。
  每队伏兵都携带有响箭和金锣,一旦和瓦岗军遭遇,除了正常交战意外,还要求鸣锣放响箭为信号,给其他各军传信号。
  毕竟山林这么大,谁也不能断定徐世勣一定从哪里走,只能在若干道路上都做布置,形成天罗地网来抓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