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回来了
  判官不知怎么回话,将目光焦急的投向孟婆,希望她能来管管这个不听话的魂魄,孟婆却只是笑呵呵的“那判官大人不妨就成全她吧,想必她还尚未真的参透,悟道,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明白的。”
  “我不需要悟,也不需要参,我的道,就是萧子阳,我生为他,死为他,若悟道就是要将他忘记,那我岂不是白白死了两次?爱恨不再,也许是最好的解脱,但对我,太不公了。”
  孟婆摇头“痴儿,你回到这里的只是你的魂魄,别人看到的肉身不是你的本体,所以你的伤口难以愈合,腐朽溃烂,而你真正的身体还在两千年后,就算你不甘,也要转世一趟,这里的你,已经不复存在了,回去吧。”
  判官急了“那,下官又该如何回禀地藏王菩萨。”
  长歌道“他罚你,也许那是你的命数,不罚你,说不定也是你的命数,既然你的命数都注定好了,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判官心说,你若乖乖轮回去,我的命哪有那么复杂...
  但面前的人,抛开太子妃的身份不说,就只说她令鬼都丧胆的手段,自己肯定得罪不起。
  判官看着这个表情从容的魂魄,摇头叹息“你已饮了忘川孟婆汤,终归是要忘记一切的,你的命,你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话音一落,长歌面前就白光大盛,紧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沉沉浮浮,沉沉浮浮,如一叶飘荡的浮萍。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接二连三的闪过,就好像当初在大荒一样,在这些画面里有另一个她,而真正的她则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在丞相府长大,看着自己遇到萧子阳,看着自己拜入青华门下,看着自己在扶摇宫被围攻,看着自己死在阴阳界。
  她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目睹自己的成长,神色平静,情绪安宁。
  如果没有永不相忆的誓言,她也许见到萧子阳的第一眼便能认出他,如果没有自己的不甘心,她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与他再见。
  如果,没有她在轮回前说的话,那她此时此刻,也不会在这里,睁开眼睛。
  没有如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或者是刺目的白光,慢慢呈现在她眼中的,只是一片宁静的白,浅淡的蓝,晶莹剔透,在她周围如水晶一般。
  冰洞?
  她来过一次,当初白泽穆弘带着妖魔在灵台方寸山占山为王的时候,她曾被萧子阳带到暮阳峰上养伤,她来这冰洞找过萧子阳,那时候的他还伤过她的心。
  长歌的嘴角缓缓一扯,她,回来了吗?
  长长松了一口气,她嘴角含着笑容再次闭上了眼睛。
  长夜,无梦,睡了不知多久,久到她在梦中都能笑着醒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清醒了很多,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块长方形的冰匣子里,因为上面没有封盖,所以这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显得有些不论不类。
  ‘咔嚓!’冰块被敲断的声音。
  她扭了扭脖子,就好像生锈的门轴,动的有些不太方面,好不容易转过头,她看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
  只见萧子阳转动手上一把长剑,将几块吐出的冰刃削断,在地上碾为粉末,又提剑,在墙上写了几个字,怔怔然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抬手,将一切划的面目全非,以剑拄地,他的身影显得有几分颓败。
  长歌漆黑的眼睛转向其他地方,但见冰洞之内落满了划痕,有的划痕被新凝结的冰锥遮挡,看的不太清楚了。
  她又将头扭了过来,双手还是保持交握在小腹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听到脚步接近的声音。
  男人的身影笼罩下一片黑影,他伸出手去,若是在向前伸出几寸,肯定能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有了温度,但他没有,似乎害怕触碰,他最终收回了手,转身出了冰洞。
  长歌看着那个身影消失,自嘲的笑了。
  萧子阳啊萧子阳,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将顾长歌的身体存放在冰洞之内,她是在阴阳界死的,留在那里一了百了,还省的埋了。
  暮阳峰上的冰洞汲天地精华,蕴藏着极大的灵气,长歌在这儿没躺多久就觉得精神了很多,而她也慢慢感受到寒冰的威力,实在有些躺不住了就坐了起来。
  低头,她有多久没看到自己这副正常的身体了,以前那具行尸走肉,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现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衣,上面绣着盛开的白莲。
  那一朵朵白莲本是佛家的代表,盛开在她一个修道人的身上,显得有些绝望,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灵气,在她身旁,那把陪葬的碧落长剑卧于身侧,寂静无声。
  抬手抓着碧落,扶着冰棺,她从里面爬了出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索性就盘腿坐在那儿静默打坐。
  身体里忽冷忽热,说不清楚的感觉,干脆睁开眼睛,目光触及到冰壁上那些划痕,她走上前去,手指抚摸着被毫无章法的剑气所伤的划痕,她好像能想象得到这个人给她撰写祭文的时候,懊恼气愤到了什么地步。
  两千年前他怪她大闹天宫,两千年后的今日,他怪她杀死绮梦,放出魔尊,总之她顾长歌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没有一点点的好了。
  扭头走出了冰洞,外头的光线有些刺眼,两千年后的暮阳峰不再像两千年前那样郁郁葱葱,没有太阳,皑皑白雪和冰霜让整个山峰亮堂堂的,她抬手,遮住了不太适应的光线。
  回头是冰洞,面前不远处,比冰洞的位置低一些的,是暮阳峰上萧子阳所居住的宫室。
  她踩着积雪,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前走,没走一会,天空之中便飘飘荡荡的落下了雪花,起初雪势不大,但没一会的功夫,就如撕棉扯絮一样在峰上落的声势浩大。
  长歌穿着一件绣着白莲的长衣,在雪中走着,感受着一脚踩下去的绵软,感受着雪花落在她的脖子里,化成水珠,滚进她的衣衫中。
  活着真好,不管是美善丑恶,起码她看到了,也不管是寒冷温暖,起码她也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