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要知道萧般若刚没了娘亲的那一年,萧景又在外征战。萧太后怜惜萧般若小小年纪没了娘,爹也不在身边,便将仅有五岁的他接进了皇宫,与小皇帝作伴,一呆就呆了半年多哩。
  是以,不光萧太后特别喜欢萧般若,就连小皇帝护他也护的紧。
  小皇帝和玉宝音扯完了嘴皮子,本还想着这件事会就此揭过去,谁知那白程锦竟是个不知趣的。
  小皇帝有些生气,道:“走,走,般若,朕亲自替你验一验身上的伤。”
  他可不是个不明白事的,若是让他人验伤,验出的结果不管怎样,白家和萧家肯定会有一个不认同的。干脆,他亲自上,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轻伤说成重伤,谁也不能把他怎样。
  白程锦的心是顿时一凉,他知道小皇帝是打定了主意要偏袒萧家了。
  偏偏这口怨气,他咽不下去也得使劲往肚子里头吞。
  小皇帝站了起来,这就要带着萧般若往屏风后头去。
  谁知,一直没有出声的萧般若,突然动手,站在原地就开始解|衣。
  小皇帝心说,这个傻子!
  可下一刻映入眼帘的……那青青红红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整个上半身,小皇帝立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萧般若身上的伤确实不比其他人的轻,看起来还更严重哩。
  白程锦和唐律说不出话了,他们总不能明打明地说,萧家只伤了一个,他们两家却伤了仨。这也太没脸没皮了。
  更关键的是,小皇帝一定会道谁让他们学艺不精。
  在场的人扫过了一眼,也就没人再去看萧般若了。
  唯有玉宝音,看了又看,还特意偏过了头,想要看的更仔细。
  虽说她还小,可再小也是个女子。
  小皇帝“嗯”了一声,以示提醒。
  玉宝音那儿压根没有反应。
  萧般若却赶紧用衣服裹住了身体。
  如今已经不是前朝,士人喜欢服散后宽衣解带而行。自从前朝瓦解,南北隔江而立,元氏家族建立了大周,就不停地学习南朝的各种风气。譬如男女七岁不同席。
  他已经十岁,虽然还不太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但像这样在众人的面前赤|裸着身体,还是让他禁不住地产生了羞耻之心。
  重点是,那儿还有个丫头死盯着看哩。
  虽说刚才脱的时候,想着她还小,又是妹妹,不碍事的。又想着只要能给白家难堪,让他们无话可说,他牺牲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这一脱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玉宝音觉得萧般若太过小气,她不过是在看他左肋骨下面的那块绛紫色的胎记,那块胎记的形状实在是有意思的很,就像是一块变化莫测的云,从左边看像奔驰的骏马,从右边看却像是低头吃草的麋鹿。
  她娘说她的背上也有一块胎记,偶尔是粉色,有时还会变成桃红,而形状则是有些像盛开的水仙。
  她一出生,她外祖母便同外祖父说“这娃娃身怀祥瑞的印记”。
  但凡是皇帝大都喜欢祥瑞的预兆,她就是这样被特封为宝音公主的。
  就因为她的胎记长在了背上,看一次太过费劲,这才想好好看一看萧般若的。仅此而已,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太过奇怪了。
  尤其是小皇帝。
  玉宝音剜了他一眼,心里对他的定位是“坐拥一国财富,却喜欢抢人东西的皇帝”,和他外祖父一样的任性。其实她对小皇帝的第一印象并非如此,她见惯了她外祖父那样的胡子发白的老皇帝,陡然一见穿着龙袍的小皇帝,只觉很新奇。
  可是新奇过后,便只觉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很任性,或者说只有当了皇帝才有任性的资格?
  像这种不顾他人想法的任性,真是很让人伤心。
  小皇帝有些悻悻,他想装作没有看见玉宝音一直盯着他袖笼的眼神,可貌似有些做不到呢。
  幸好这时,他母后开始发难。
  萧太后忍了多时,一直在等待发难的时机。
  而眼下,她再不出声,是会被人当做包子的。
  她道:“大司马,你好狠的心,是想让萧家三房断了根吗?我可怜的侄儿啊,你打小就没了母亲,你若有个好歹,姑母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意思是,谁提我是太后我就跟谁急,我就是可怜孩子的姑母而已。
  “不是,小孩子们…嬉、戏,又不是臣…指使的。”白程锦瞅了白澜一眼,恨不得将他拎过来,摔倒墙上去。
  因为事发突然,白程锦一直找不到和白澜几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只在太医进殿诊治他们之时,凑了上去,低语问了一句“你们可曾动狠手?”
  谁知,他那三个孙子却是早就套好了话的,一齐摇头。难道他还能不相信自己人!
  事实正是,他被亲孙子给涮了呢。
  ☆、第28章 玉家玉面军
  明明是白家和唐家更占理的事情,转眼间就逆转。
  白程锦觉得,这和三十年前,萧家花了银子愣是没在城东盖上宅子差不多,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只不过这一次被逆转的那个是白家而已。
  难道还真应了那句话,30年河东30年河西。白程锦觉得不会的。白家,不可能就这样被萧家比下去。白程锦想了又想,这个黑锅他不能替他的孙子背!孩子就是孩子,不管是嬉戏还是打架,都不会是不可原谅的。
  是以,白程锦对着白澜道:“你这个闯祸精,你干了什么还不赶快和太后说清,难道还要让你一把年纪的祖父替你背黑锅吗?”
  白澜在祖父非要验萧般若的伤时就已经吓得不轻,这会儿他更是不敢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忌妒萧般若做了皇帝伴读,这才做出了纠集他人围攻他的事情。
  小皇帝没想到,自己的表弟是因为这个挨了顿打,自然暴怒不已。
  要不是他母后偷偷地掐了他一把,他一准儿跳起来将白澜踹翻在地。
  一旁的萧太后制止了小皇帝的暴脾气,慢条斯理说了一句:“皇帝啊,他们这是将对你的不满,发泄到了般若的身上哩。”
  谁敢对皇帝不满!白程锦跑了过去给了白澜一脚,骂道:“孽障,若不是怕污了太后的地方,我今日就要打死你。”
  萧太后本想说“没事儿,地脏了再洗”,可她心里明白这事儿再闹下去,对萧家也没什么好处,遂瞧了一眼小皇帝,道:“唉,做女人难啊,夫家凌驾在娘家之上。若按照我的脾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我不能为了侄儿让儿子难做。也罢,这事我就不管了。皇帝你就看着办吧!”
  顿了一下,又道:“皇帝,除了宝音公主和般若,你快将其他人带下去,我看见他们就生气。”
  为了避嫌,连他爹也不留了呢。
  小皇帝觉得自己很命苦,他也想留下来的好嘛!都怪那些没事儿找事儿的。
  于是,小皇帝领着程锦和唐律回了定鼎宫挨训去了。
  至于大冢宰萧弥坚半道上就出了宫,刚好在宫门口瞧见了他儿子和南朝的公主在一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萧景这会儿正着急,也顾不上分析他爹那意味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赶忙问:“阿爹,怎么样了?”
  “无需担心。”萧弥坚微微一笑,又对秦愫道:“小公主跟一般的女童不同,也不知高远公主以后有何打算?”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不止秦愫不懂,连萧景也不懂。可萧弥坚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更没有要听答案的意思,又微微一笑,抬腿就上了马车。
  后头自有人详细地和他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情。
  萧景听完,顿时明白了他爹话里的意思。
  他爹并不是说玉小公主做错了什么,而是在说经此一事她必定会惹人注目的。
  那么她要不他改改脾气?以后她成了萧家的继女,高远公主想将女儿教育成什么样的人,当然是和萧家有关系的。
  萧景道:“既然是太后将孩子们留住了,咱们就不用进宫去了。”儿子受伤什么的……小子嘛,挨几顿打才能变成皮糙肉厚型的。
  秦愫表示同意,转身就想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他们俩可不是约好的,不过是在宫门口碰见了而已。
  萧景拦住了她,怪不好意思道:“要不我领你在长安转转吧,顺便也说一说小公主的事情。”
  秦愫心想,转转也好,顺便看一看源安大街在哪里。许传在那里买了处宅子,将她从南朝带来的不预备让人知道的东西,全部安放在了那里。
  再者,有一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明。
  萧景见她答应,心里很是高兴,又道:“我带你去芙蓉岸边转转,那里的夜景是很美的。”
  一说完才想起来,如今还不到黄昏呢!
  幸好高远公主并不在意。
  萧景骑马在前,高远公主坐车随后,不多时,便到了芙蓉岸边。
  萧景亲自将高远公主扶下车,两人就沿着芙蓉岸,一直向西走去。
  起初两个人皆不言语,萧景想了又想,还是以玉小公主作为了话题。
  他道:“小公主的身手挺好的。”
  秦愫可不觉得这是一句夸人的话语。
  萧景见高远公主半天没有言语,急忙道:“我的意思是……”真不是嫌弃,还觉得挺好的,厉害一点才没人敢欺负不是!
  只是他爹有顾忌。
  以玉小公主那样的脾气和能耐,往后少不了的就是惹是生非,善后的事情说的是萧家义不容辞,可目前萧家还不是他说的算呢!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娶了媳妇有了女儿就忘了爹不是。
  萧景觉得有些为难,自从认识了高远公主,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
  他生怕高远公主误会,急急解释:“以后,我会将小公主视为己出的。”会全力以赴做善后老爹的。
  这话说的秦愫只觉心颤,有一种“我拿什么来回报你的深情”的愧疚情绪。
  她忍了又忍,还是道:“萧将军,我不敢对你隐瞒,因着我生产宝音之时伤了身子,南朝的御医说…我恐怕很难再有…其他的孩子。所以…玉荣为安我心,将宝音养成了这个样子,说的是女孩也照样可以…继承…玉面军。”
  萧景一凛,愣了好半天才道:“意思是…小公主一开始就是被当男孩养的,哈哈……怪不得,身手如此矫健……哈哈……”
  想当初,南朝的瑞王之所以闻名南北,就是因着他有一支矫勇善战的玉面军。据说如今已经瓦解。
  当然这不是重点。
  原来玉小公主差一点就成了名垂千古的女将军。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萧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更不用说去抓什么重点了。
  秦愫深吸了一口气,道:“萧将军,我不能再生育。我和你的事……你若反悔,也没有关系。”
  萧景一下子清醒,睁大了眼睛:“反悔?我为什么要反悔?他能够为你做到今生只有一女,你怎知我就做不到不生孩子呢?”
  说完,不等秦愫给出反应,他一转身,将她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