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时亦欢嘀咕道:“说了让你等着瞧的!”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呼哧呼哧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大簇红的绿的,“时阿姨,给你花花!不陪你玩了,我要找妈妈去哦!”
  他说完,往拍摄的地方小跑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唐一隽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唐一隽没想到他自己跑回来了,愣在原地,身后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唐叔叔!你们也来休息呀!”顾婴举起手中的花,“好不好看?”
  这小家伙闹失踪搞得人心惶惶,敢情是采花去了!唐一隽十分生气,但又不能骂他,只好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没事儿别乱跑!”他转过头对助理道:“回去,继续拍戏!”
  顾婴捧着大束花跟唐一隽等人一起回场地,知道人没事了,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又进入了拍摄环节。
  男女主角的吻戏,十分让人期待。
  然而,就在男一女一要吻上的时候,有人扯了扯唐一隽的袖子。
  唐一隽回头一看,是顾婴。
  “唐叔叔,我妈妈呢?”
  唐一隽心中一凛,刚才只想着顾婴找了,没关心顾一兮跑去了哪里,现在四下看看,哪还有顾一兮的影子?
  “你妈妈去找你了,你刚才在停车场没看到她?”
  顾婴看着唐一隽紧张的表情,憋了几秒钟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唐叔叔,妈妈说这里很危险,走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妈妈是不是走丢了?你帮我去找他好不好?”
  他手中的花落了一地,抱着唐一隽的大腿,鼻子眼泪蹭了他一身,“唐叔叔,求求你们了,去找她吧……我妈妈很有钱的,我让她给你们好多好多钱……”
  唐一隽看着这张十分无助又分外认真的小脸,一把把他抱起来,无奈道:“走,找你妈妈去!”
  ☆、第18章 六惊心〔2〕
  唐一隽原本以为,丢了个成年人,总比丢了个小孩子要好找很多,但是全组分成了四组,直到日落才再次集合,还是没有找到顾一兮。
  雨林深处手机没有信号,他心中几分焦虑,但眼看着天黑,也不能再这么盲目找下去,只好下令先全部回去。
  顾婴听到他这么说,大哭着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最后被唐一隽抱着扛到身上。他又打又咬,大骂唐一隽是坏人,唐一隽也只任由他打骂。
  出了雨林,一有信号,唐一隽立即报了警,随后告诉钟珩,让他一起想办法。钟珩一听这消息,也开始急得四处打电话求援。
  唐一隽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严凉,但是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回到宾馆,唐一隽直接就去了钟珩的房间。钟珩开门的时候正在打电话,“……现在情况就是这样,跟您汇报一声。梁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什么?您要亲自过来?这……好好好,我不耽误、哪敢耽误啊……哎,再见,您路上小心。”
  他一挂电话,唐一隽便问道:“你给梁景衍打电话了?”
  钟珩一脸忧色,道:“能不打吗?万一真出什么事情就……”
  “闭上你的乌鸦嘴!”唐一隽打断他,道:“警方那边我打电话了,但我怕他们行动不够快,还是得盯着,你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帮上忙的。”
  钟珩一脸焦虑,道:“我在想我在想啊……怎么丢的偏偏是这个祖宗!”
  唐一隽走出钟珩房间,路过时亦欢那里的时候,见她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一隽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亦欢,当时你在车上,顾一兮失踪之前,你没有见到过她吗?”
  时亦欢低着头,咬了咬唇,低声道:“对不起。”
  唐一隽一怔,“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啊?”
  时亦欢看他一眼,低头鼓足了勇气,艰涩道:“是我……给她指了个错误的方向。”
  “什么!”唐一隽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说清楚!”
  时亦欢被他用力一抓,疼得眼睛都红了,唐一隽意识到自己莽撞,放下了手,“你对她说了什么方向?”
  “我随手指的,不……不记得了。”时亦欢几乎带着哭腔,“我不想害她的,一隽,你相信我,真的……”
  唐一隽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哭。”他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不要再跟别人说起。”
  时亦欢愣愣看着他,随即立马点头,“谢……谢谢。”
  顾一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越往深处走、越是绝望。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戴手表,现在已经天黑,手机显示是晚上八点。
  没有信号,还是没有信号。
  “嘟嘟嘟”的提示音响起,还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也就是说,很快,她就会失去照明工具、也无法知道时间。
  热带雨林的树木长得非常茂盛,月光不能从外面照进来,如果没有手机灯光,周遭就会变成一片漆黑。
  顾一兮收起手机,放回口袋,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到前路泥泞的时候,就略微往边上偏移。
  她从上午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肚子咕咕直叫,她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她试着发生,如果能喊出顾婴的名字,找到他的几率就大了很多。顾一兮张大嘴巴,试图喊出声音,但终究只能模模糊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她咬着下唇,再度擦干眼泪,一步一步往前走。
  婴儿,婴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又把你弄丢了。这次如果找不到你,妈妈绝对不离开这里,别怕,妈妈在这里陪着你。
  婴儿,妈妈其实不是你的妈妈,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姐。是不是我不应该这样乱了辈分,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顾一兮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摔了一跤,手掌撑在一块泥泞的地方,溅起来的水花带着泥土的腥味,洒到了她的脸上。
  她绝望地跪坐在地上,觉得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唐一隽不断地给严凉打电话,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终于有人接听,但对方却不是严凉。
  “您好,我是严总的助理……”
  唐一隽沙哑着嗓子,打断道:“立刻让严总听电话!有急事!”
  “抱歉,严总也正在忙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一定比您说的更重要……”
  “告诉他,顾一兮不见了!”
  对方愣了一下,才缓缓道:“但是,严总马上要进行手术……”
  “阿杰。”一旁的严凉,听到电话里唐一隽那近乎要爆炸的声音,立刻拿掉了身上的毯子,“把电话给我。”
  “老板,您需要休息。”
  “给我!”
  唐一隽听到严凉的声音,深吸口气,道:“到现在为止,顾一兮已经失踪了将近八个小时,不是一般的失踪,她在一片热带雨林里。现在已经完全天黑,警方出动了,但是人还没找到。我一直在祈祷,里面千万不要出现狼群或者狗熊……”
  严凉拿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攥紧,冷声道:“阿杰,订回去的票。”
  见阿杰略有迟疑,他厉声道:“敢说一句废话,立马辞职!”
  阿杰道:“好,我这就去订!”
  严凉挂了电话,马上又拨了另一个号,沉声道:“薇薇,我遇到麻烦了。中缅边境,瑞丽镇。”
  晚上十一点,梁景衍到达瑞丽镇,他一路给唐一隽打着电话,直接到了热带雨林景区的入口。
  唐一隽、钟珩和警方人员都在,梁景衍一下车便问:“进展如何?有没有消息?”
  唐一隽眉头紧皱,钟珩急道:“进去了两个小队,但是还没有任何消息!”
  负责带队的警察姓卫,向梁景衍解释道:“剧组拍摄的地方是热带雨林的无人区,没有人熟悉那里的地形,车也开不进去,我们的人只能一点点找过去。地方太大,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有消息。”
  “为什么这么少人进去?”梁景衍压制着情绪,问道:“警方为什么不加派人手过来?”
  “已经调人过来了。”唐一隽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边境,地方特殊,警方的调动很麻烦,能过来这些人,已经……”他看梁景衍脸色铁青,没有再往下说。
  唐一隽的车门从里面打开,刚才哭晕过去的顾婴醒了,下了车就问:“有没有找到妈妈?”
  他声音很小,做出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生怕那些叔叔不喜欢他,就不帮他找妈妈。
  梁景衍心中一动,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道:“婴儿,不哭,一定会找到的。”
  “你是上次救我的叔叔!”顾婴一把抓住梁景衍的袖子,“你是大英雄,上次救了我,这次也能把妈妈救回来,对不对?”
  梁景衍擦干他的眼泪,心疼地一把抱起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小额头,“对,我保证,一定把她找回来。”
  梁景衍打了几个电话,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来了另一队人,个个身穿制服,为首的那人给梁景衍敬了个礼,道:“接到上级指示,听凭梁先生调度!”
  卫警官见对方带队那人的头衔比自己高,站在一旁没吱声,看着梁景衍带人走了进去。
  钟珩劝道:“梁先生,顾婴就别进去了吧,小孩子容易添乱。”
  顾婴闻言,紧紧抱住了梁景衍的脖子。
  梁景衍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道:“没事,我抱着他。”转而低声对顾婴道:“你妈妈最想见的人一定是你,所以,不要哭,振作起来,力气都用来找妈妈,包不好?”
  顾婴停了他的话,吸吸鼻子,“好!”
  手机还剩百分之五的电量,顾一兮抱着一丝期望,打开灯光一看,只见脚下赫然是一只死老鼠。她吓得往前狂奔,不知脚下踩的什么,也不管泥泞越过鞋子,沾了满脚。
  直到最后的力气都用完,顾一兮拖着双腿,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觉得自己像是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双手在前面摸索。
  她摸到一颗巨大的数,树干是湿的,于是她放心地坐了下来。
  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绝望后,她现在反而安静下来,想着,既然没有力气,既然什么也看不见,就坐在这里等天亮吧。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第二天,看不到太阳升起来,那她的生命就结束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顾一兮反而释然了。
  婴儿,妈妈已经尽力了,不管你在哪里,妈妈爱你。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很多一瞬即逝的画面:儿时爷爷教她念字,念对了,爷爷就把她高高举起;稍大一点,她看父亲做菜,父亲说只要用心做的食物,没有不好吃的;再后来,爷爷过世、父亲也过世,他们弥留时候说一样的话:一兮啊,顾家有座园子,名为流觞园,取自曲水流觞,夏时乘凉,冬日赏雪……
  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到了那院子里,一忽儿夏时,一忽儿又冬日。她紧紧抱着身子,那又冷又热的感觉,却愈发明显了。
  “妈妈……”她喃喃念着,往日顾婴在她耳边呢喃这二字,便觉这是世间最温柔的字眼。
  她也有妈妈,只是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了。她很少允许自己想念妈妈,这会儿却对自己放纵起来了,回忆起曾经一幕幕。妈妈给她解释名字的由来:“‘其仪一兮,心如结兮’,你要像爷爷和爸爸一样,做正直坦荡的人。”。
  多年后她抱着小小的婴儿,郑重其事地将这话还给妈妈:“我一直都是正直坦荡的人,所以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如果妈妈也觉得这样做不光明、不磊落,那我走好了。”
  之后的六年,她告别了自己的妈妈,做了顾婴的妈妈。
  她这样爱着顾婴,就好像,即便不在身边的妈妈,也是这样在爱着自己。
  但是,她把顾婴弄丢了。
  手机无声地关机了,她也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顾婴在宽厚的肩膀上,睡了醒,醒了睡,他觉得梁叔叔一定很累,想下来自己走,都没有被允许。
  整个队伍沉默无声,打着手电筒,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