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那不过是袁璐平时在府里赏人玩的,由针线娘子统一成批绣了,里面塞点小银锞子。但是在村长媳妇眼里,这一个荷包里的银钱可能就够他们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而且这荷包的料子她见都没见过,摸到手里又软又滑,看着也不便宜。
  一行人从村长那里出来后,又沿原路返回。
  村长家里没有男丁去庄子上帮手,自然没必要对自己撒谎。所以应该是管事确实有在经营这个庄子,然后找了人来帮着种,克扣了一部分银钱。然后交税的时候,却又说庄子收成不好。等于说这管事是把庄子上的粮都据为已有的同时,犄角旮旯里还在想着法子钻营。
  庄子上还有一些果树,一棵上好的果苗也能卖上百个大钱。袁璐让高三上前,自己低声跟他商量了一下。
  高三带了五个人离开,袁璐就和管事回了庄子上。
  庄子上除了管事一家人外,还有一些年迈的婆子。人也不多,毕竟老国公发达也没多少年。
  袁璐等人一来,那些婆子就都出来给她见礼了,见了泓哥儿也在,有两个婆子眼泪都出来了,直说:“大少爷真像老国公啊!”
  这些婆子是以前在内院里烧饭洗衣服的,如今也都六七十岁了,也没有家人,老太太不忍心让她们这个年纪还伺候人,就让她们在庄子上颐养天年。
  这管事在外头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可在庄子里,这些婆子从没给过她好脸。说起来,他爹是家将,娘也不过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这些婆子跟过老国公、老太太很多年,知根知底的,他也没办法把人家怎么着。此时见这些婆子又是行礼,又是文案的,管事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袁璐和婆子们聊了一会儿天,没多久高三就带人回来了,到袁璐跟前回报说:“庄子上所有的田地确实是悉心照料的,可那后头的果园里却是光秃秃的。”
  袁璐点点头,朝管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管事也早就准备好了,见高三往自己这边走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往前膝行两步,假哭道:“夫人恕罪,小的管理不善,还请夫人饶命。”
  高三并不跟他废话,招手让人拿了身子,一下子就把他捆了个结实。
  袁璐冷笑道:“想来你心里盘算的好得很,我来若是好糊弄,你便随手糊弄过去。若是真要追究,你便主动承认,反正你父亲也算有功劳,我们最多也就是将你赶出去。你带着你母亲,带着钱,出去了倒成了自由身,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不是吗?”
  管事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小的就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算计夫人。”
  袁璐道:“你心中作何想法,你且留着吧,我并不想听。”又让婆子去把管事的娘给请了出来。
  管事他娘四十出头,出来见儿子被绑了,就开始哭天捶地的,又叫道:“老天没眼啊,我夫君为了老国公送了命,现在又来索她儿子的命啊!死鬼啊你走的早啊,你看我们的儿子现在也没活路了啊。”
  袁璐气定神闲地抿了两口热茶。
  管事他娘嚎了一会儿人就没力气了,抱着儿子有一声没一声的。
  袁璐便问身边的泓哥儿,“这事若是让你定夺,你怎么看?”
  泓哥儿想了想,说:“他欺上瞒下,中间不知盘剥了多少。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我们庄子里了。可是他爹跟随出祖母,给我们家出过力……”
  袁璐看他为难上了,便道:“自古守夜更比创业难。创业时众人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到了守业时,人心浮动,却反而没了当初那股真诚了。这事儿,若是做的太绝,别人会觉得我们家对有功的后人如此无情,会跟着寒心。若是不作为,人家又会觉得我们家软弱可欺,不知道又要冒出多少人来做这样的事情了。”
  泓哥儿便皱起眉来,想了一会儿才说:“先把他做的错事昭告所有人,然后再给他宽大一点的处理。这样人家就不会是咱们家做的不对了。”
  袁璐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让人去搜管事和他娘的屋子。
  很快搜查的人就回来,却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早就被移走了。
  袁璐也没那多功夫跟他耗,让人把他捆了送官。管事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他早知道成国公府要来人,却没有做太多的准备,虽然在村子里安排了一些人手想蒙混过关,可那点功夫看着也就是敷衍敷衍。他就是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好像就恨不得袁璐将他赶出去似的。
  一个人犯了错,连遮掩都嫌麻烦了,得是多有恃无恐呢!偏偏袁璐还就是看不惯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
  管事他娘看这夫人不像是玩笑的样子,也真的是急了眼,不再干嚎假哭,疯了似的扑到自己儿子身上。
  几个婆子就把她扒下来,她嘴里开始不清不楚地叫骂起来,就被婆子拿帕子塞了嘴。
  袁璐留了两个婆子在庄子上,让她们看好管事的娘,不许她出门,也要看好,防着她自尽。
  管事被五花大绑,到底年岁还小,一时也慌了手脚。
  袁璐却不急着回去,而是让高三带人压着他在附近逛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让人高喊:“管事克扣工钱,谈了银钱,送官查办!”
  不久就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沿途指指点点的。
  ☆、第48章 包围
  第四十八章
  管家被推搡间头发散乱,眼神呆滞,他觉得事情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啊样啊。他之前打听的消息,府里老太太刚得了一场重病不能理事,还有个夫人,也是年前才从床上醒过来的。虽然现在掌着家,但是年纪小,又没有阅历,应该是好拿捏的很……其实他真的是准备了许多手段的,就算掌握了一些微末的证据又怎样,不论是当面对质,还是账面清查,他都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查不出来,最多也只能把他赶出去啊!
  他漫天胡想的时候,身后的人就已经重重推了他一把,将他又拉回到现实。
  高三见附近已经绕的差不多了,就又把他赶回大路上,直接带他回城,准备将他送官查办了。
  袁璐和泓哥儿并没有立刻就走。
  泓哥儿见了,仍心存疑惑,“母亲,为什么不听听他如何辩驳?”
  袁璐便笑道:“我又不是官府衙门里的大人,他怎么辩驳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他欺上瞒下,不敬主子是事实。你且记着,上位者虽然不可刚愎自用,但有时杀伐决断却也不能犹豫。管事那副样子,不就是觉得一时间我们拿他没办法,才如此有恃无恐么?可他却不想想,遇到一个肯听他解释辩驳的主子那是福气,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得。”
  泓哥儿又垂下眼睛,慢慢地想着。他本就晕车,又走了大半天的路,袁璐怕他胃里难受,就让婆子在庄子上随便找点东西,做了两个小菜,煮了点粥。两个人很随意地用过了午饭。
  午饭时有人有婆子来禀报说管事他娘翻墙逃走了。
  乡下庄子的土墙并不高,但也不是一个普通妇人能徒手翻过去的。
  袁璐听了也只得苦笑道:“倒是个手脚利落的。不必管她。”
  午饭后,众人人驱车回家。
  刚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周围隐隐有嘈杂的声音,马车也越走越慢。
  袁璐撩开帘子一看,马车周围正在渐渐涌过来一些村民。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跟过来的,而像是早就等在这里的。
  高三不在,袁璐身边一共有私兵二十五人,婆子八个。轻易倒也不怕什么。
  马车又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突然马一声长嘶,不肯再往前动了。任车夫如何鞭打驱赶也不肯再往前走。
  袁璐便让人停了马车,派人去看,那人去看了回报说前头地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刚过去就闻着十分刺鼻。人都这样了,更别说马了。那匹马已经打着响鼻,十分不耐烦地用蹄子刨着地。
  他们刚出了庄子,还没转到官道上。就这一条大路,旁边就是农户的田垄了。
  这事情看起来就不简单了,袁璐带着泓哥儿下了马车。弃了马,她让私兵背靠背围成圈,中间八个婆子再围成小圈,她自己和泓哥儿、青江和吕妈妈站在最里面。
  而他们下车以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村民靠近他们,并且都是年轻有力的男子,手里拿着刀具弓箭之流,隐隐已成包围之势。
  来者不善,如果是只有她一人也就算了,此时泓哥儿还在她身边,她牵着泓哥儿的小手,不自觉地就开始冒冷汗。
  泓哥儿显然也没遇到过这阵仗,他年纪又小,脸已经吓得煞白。
  袁璐对他笑了笑,安抚道:“别怕。”
  泓哥儿也看的出她这笑容十分勉强,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袁璐又轻声吩咐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护着大少爷走。往前十里就是官道,上了官道用身上的东西换一匹马。先去找京畿卫,再回国公府。”
  青江和吕妈妈听她这话,竟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刚要劝说,却听袁璐一声高喝:“往前走!看谁敢拦我成国公夫人!”
  众人便簇拥着她和泓哥儿继续往前。
  袁璐面不改色、处之泰然,但其实已心如擂鼓。背上和手心都是冷汗。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那些本离他们十几步开外的人突然一股脑地往他们冲过来。
  那些保护在外得私兵也不是吃素的,立时提上手中的刀抵挡,他们出手都不留情面,被打的那些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都是伤筋带骨带了血。
  袁璐在这种时刻几乎已经丧失判断能力,她分不清到底周围有多少人了。她身边能打的,也就二十五个人。可这二十五人也会累会受伤,那些被他们打伤的退下去了,又上来了第二波、第三波……竟然像是不要命的,她只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人正在冲撞挤压着他们。只要外面的私兵一是不察,就会有人伸着刀子进来。有两个婆子悲伤就被砍伤了。
  不久,除了他们最里面的四人,其余人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
  袁璐心一横,一把把泓哥儿拉倒怀里,将他的眼睛捂上,寒声下令:“格杀勿论!”
  这一声令下后,那二十五私兵也不再留情,一刀一个,直戳要害。
  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空气中都带上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袁璐一把把泓哥儿抱起,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低声反复道:“不要怕,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也分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泓哥儿说的。
  照理说,村民遇上上过战场的士兵那是绝讨不了好的。袁璐本想着杀鸡儆猴,可谁知道她那一声令下后,真的有人见了血后,那些人却更加疯狂了。稍远一些的人甚至已经不顾自己人开始放箭。
  袁璐身边又有两个婆子肩膀上都中了箭。
  这时围在最外面的私兵也顾不得什么,一人抓了一个村民党到自己面前。可那些放箭的人也并不会顾忌什么,还是照样放箭,没多久那些被抓了的村民身上也都插满了箭。
  那些人已然杀红了眼,或许从最初就没打算回去!
  私兵们边退边打,一刻钟后,袁璐身边的就只有十八人了。混乱中甚至也走丢了几个婆子。
  袁璐抱着泓哥儿走了许久,手臂已经麻木了,但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让青江和吕妈妈拆了身上所有的荷包,一人抓了一把银锞子就往外撒,那些村民见到银子倒是知道弯下身捡。
  这个空档的功夫,袁璐把泓哥儿往一人身上一放,只道:“带十个人,护送大少爷走!”
  得了命令,那人并不犹豫,跟身边几人十分默契地分成了两拨。
  泓哥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他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衣服。他以为自己很用力了,但其实他还小,手里根本没力气。
  她只笑,“别闹,娘亲的衣服都被抓皱了。”说着就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泓哥儿如鲠在喉,眼睛立刻就模糊了。
  袁璐已收了脸上的笑,对那十人喝道:“快走!”
  他们身上有功夫,就算有一人身上挂着个孩子也不妨碍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走出去很远。
  袁璐苦笑下,对身边的人道:“委屈你们了,是我连累你们。”
  青江和史妈妈都哭了,一左一右把她护在中间。
  银子很快就撒完了,袁璐等人身上的首饰也都扔了出去,但因为女眷过多并没有走出去很远。
  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其实不少,银子加首饰,少说也值个上千两了。尤其是她身上的珠钗手镯玉佩的,随便捡一两件也够普通人一辈子嚼用了。
  而那些人捡了东西,反而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一时间局面又僵持上了。
  袁璐便朗声道:“把领头的喊来,我们来谈谈,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大汉出来。
  那大汉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官话道:“我们不图钱,你就把管事放回来我们就让你走。”
  袁璐抿了抿唇,道:“他犯了错,已送了官。要放人也得去趟衙门。”
  那大汉道:“那我们不管,什么时候人放回来了,什么时候我们就放你走。”
  袁璐道:“我们都被你困在这里,也没有人去报信。且我们府上见我们迟迟没回去,怕是已经派了人来寻。到时候来了人,并不知道你们只是要放人,只把你们当山泽土匪一般打杀了。”
  那大汉就皱了眉,说:“那你跟我们走,其他人回去报信,等人放回来我们就放你……”
  他话没说完,史妈妈已喝道:“你放肆!我们夫人一品诰命在身,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