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胡小闹抬头一眼就看到对面桌子后边,一边啃黄瓜一边对着电脑片刻不停歇地发邮件处理公务的amy。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在amy的桌子前重重甩下一本文件。
  是季言。
  胡小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哪怕是在幻觉中再一次与这个男人说说话也好。可是她迟疑了半秒,狠下心也没想便转身。
  眼前光影流转变幻,她只是一个愣神,便出现在一片公共墓地里。
  不远处是简陋破败的贫民窟,几个衣衫破旧的小孩在空荡的小道中奔跑。天空布满灿烂的红霞,美不胜收。
  胡小闹猛地转头,却见脸上有一道可怖伤疤,脸庞刚毅坚韧,嘴角却浮现一抹温柔笑意的男人站在她身边。
  胡小闹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以为她与罗格是永久离别,却不想能再一次相遇。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不禁抬起手轻轻触摸对方脸上的疤痕。
  “罗格……老大?”她不断地倒抽凉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罗格转头,困惑地皱了皱眉:“胡小闹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胡小闹连忙低下头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花,“我没事,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罗格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胡小闹的肩膀。
  “发生了太多事情,”胡小闹忍不住说道,“每一次,都在我对你们产生感情的时候被系统强制送走,但其实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也会难过,所以到了后来,我学会了让自己不去回想。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但罗格老大,你祝福我,祝福我早点回家,可以吗?”
  是,前途有太多不可确认。唯独确信的一点,就是这场漫长历程的终点是回家。或许这就足够了。
  罗格说:“好,祝福你。”
  胡小闹挥开罗格的手,抬脸对他微笑:“我也祝福你。”
  说完胡小闹立即转身,然而她没想到下一刻她竟出现在她现实世界的房间里。
  胡小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了半个世纪,突然冷冷道:“够了,无论再换多少次场景,我都一定会转身离开。我知道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你不觉得再换场景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沙画一样崩塌,胡小闹最终置身处地与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里。
  一团模糊能看出是人影的黑气出现在胡小闹面前,黑气气急败坏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被我的幻境迷惑?”
  胡小闹讥笑:“困在你的幻境中,被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取精气,最终油灯枯竭死在这里?哎哟喂,你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
  话音刚落,胡小闹猛地被一股巨大力量一推,她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了几步,竟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空气再一次像水纹一样波动。
  胡小闹一屁股跌坐到了田地里。
  恰在此时,几个捕快一拥而上把胡小闹扶起来:“剑仙大人您没事吧?天,刚刚你们凭空消失,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呵呵我没事。”胡小闹对捕快们露出笑容,一转头,却见衡清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凝重地盯着她。
  胡小闹连忙推开众人,滚到衡清面前:“师叔,你终于赶过来了!天,刚刚可把我吓坏了!”
  衡清眼底闪过一丝焦急:“你出来了,小柒青源祁曼他们呢?”
  “啊?”胡小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第66章 仙侠师徒(9)
  据捕快们解释,柠柒和胡小闹被吸入幻境后不久,青源和祁曼便御剑赶到,接着这俩人也一起冲进了幻境,至今未出来。
  而衡清接到消息后刚刚赶到,才跟捕快们了解事情经过,便看到胡小闹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但也只有胡小闹一个人从这团黑气中出来。
  尽管衡清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焦急,但他还能比较克制。衡清语气温和地问胡小闹道:“小闹,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柒他们呢?你快把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我。”
  胡小闹一颗心悬着,不敢隐瞒:“进入这团黑气后,我便跌入一个接一个的幻境当中,我猜这妖孽是利用幻境把人困在里边,好慢慢吸尽所有人精气。我在里边未曾见到小师妹他们,师叔,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好。”衡清拍拍胡小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提剑朝黑气走去。
  胡小闹见状连忙跟在衡清身后。
  然而衡清却回头制止了胡小闹,嘱咐她在外边等着。
  胡小闹心里着急,按照原文的剧情,青源就是在这次刷boss中死掉。可是以她的微末道行,跟进去只是给他们添乱。胡小闹咬咬牙,只能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衡清进入一团黑气中。
  那几乎是胡小闹二十年来最漫长的等待,这种焦心却有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就好像坐在医院急救室外边,等待家人被推进去动手术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次,她提前通知了衡清,却不知道青源还有没有救。
  胡小闹不得不逼自己找点事情做来分散注意力,她和捕快们一起继续驱散周围居民,又找来不少伤药预备着。
  不到半刻钟,胡小闹便突然看到黑气之中,一道银白剑光破空而出。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三个人从黑气中弹了出来,胡小闹定睛一看,却看到那三个人嘴角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青源虚弱地躺在地上不停咳血!
  这只制造幻境的魔物,很会给人制造最想要的幻觉。这仨小孩又是比较执着较真的,被吸入幻境后不掉入陷阱才怪!
  胡小闹惊呼一声,立即跑过去。她准备了一堆伤药,可惜青源浑身上下见不着半点伤,不用猜也知道青源受的是内伤。胡小闹想起仙侠剧里主角们都是用修为替人疗伤,连忙依样画葫芦把自己的修为全都集中与指尖,在输送给青源。
  “咳咳……三师妹,别、别浪费你的修为了……”鲜血仍源源不断地从青源嘴里咳出,他虚弱地喘息着,“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活、活不了了……”
  胡小闹又气又急,眼泪哒哒地不停往下掉,却怒骂道:“青源你个混蛋是蠢的吗?!那是幻觉!你个白痴为什么要被幻觉所骗?这种制造幻境也是老梗了,每次都要被骗,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你……”
  “呵呵,”青源捂住胸口,苦笑,“大约因为一直以来求而不得吧,所以,所以只不过是幻觉,也,也……”
  后半句突然被卡在了青源的喉咙里,他好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一样,突然急促地大口呼吸。他的神情狰狞极了,脸色灰白,眼球突起。
  胡小闹陡然一惊,连忙想再次给青源注入修为。可她却猛地被人一推跌到了后面,祁曼首先清醒过来,蓦地看到青源上气不接下气的惨状,立即扑到青源身上,尖利地嘶喊:“师兄!师兄你不要死!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师兄……”
  胡小闹只来得及看到青源的双腿一蹬,他死了。
  祁曼瞬间爆出凄厉的哭声。
  柠柒那边大约是被这哭声吓醒,回头一看青源,立即跟着祁曼一起哭。
  然而胡小闹发现此刻她却是哭不出来的,她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光了一样,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可是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青源的时候,心里却被一股巨大的哀伤淹没,这样的沉痛是如此汹涌,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源死了,死于他心底的软弱。他宁可沉溺在别人制造的幻觉中无法自拔,也不愿意清醒地面对现实。
  ***
  胡小闹最近一段时间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同门的师弟师妹们劝道:“三师姐,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们都很难过……”
  一群人整天围在她身边让她哭着实让她很烦也很为难,如果可以,她倒想哭一声好打发这群人,但她发现她的泪腺干巴巴的,当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只是仿佛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每天只想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掌教真人过来了解情况,他坐在胡小闹的床边,问:“胡小闹,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回来后,连衡清师弟都身负重伤?青源是怎么死的?”
  “……”胡小闹连开口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但想着对方是掌教,只得逼自己回答,“他们都有执念,放不开,所以才轻易被幻境所伤。”
  “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是执念太重,放不开?”掌教反问她。
  胡小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这一下的刺痛,竟刺得她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她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猛地把被子蒙住脸,背对着所有人。
  ***
  祁曼回坤巫山后养病足足养了半个多月,她大概受青源之死的刺激太大,每日总是不肯合作,把弟子们送过去的药打翻。
  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刺猬一样,仿佛要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扎个遍,才能将心底的愤恨给宣泄出来。
  胡小闹端药去看祁曼,一样躺枪了。祁曼抢过药壶一把摔碎在地上,抓住胡小闹的手臂逼问:“胡小闹,你为什么还是好好的?!师兄死了,为什么你却安然无恙?!”
  这话说得很伤人,就好像祁曼希望死的人是胡小闹一样。
  胡小闹倒吸了一口气,心里的难过又开始泛滥,但她还是按捺下去,心平气和地对祁曼说:“二师姐,每个人都心中都有一些求而不得的东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依靠幻境来满足自己。二师姐,你们究竟在幻境中碰到了什么事情?师兄他……”
  祁曼松开手,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回床上。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瞪大。不一会儿,她的眼泪突然流下来:“师兄他还是放不下柠柒那个小|贱人,他是为保护她而死的……”
  胡小闹闭上眼睛,把头扭过另一边。
  而因为只有她能接近祁曼,照看祁曼的任务便落在了胡小闹的头上。
  可是这天夜里,胡小闹靠在床边守床的时候,却见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祁曼猛地睁开眼睛。祁曼的眼眸泛着红光,她的表情流露出憎恨,看起来十分狰狞而可怕。
  胡小闹立即扑上去,把祁曼按住,道:“二师姐,你快清醒!你不要被心魔所控,师兄之死不怪任何人!”
  “你放开我!”祁曼拼命地挣扎,“我要去杀了柠柒那个小贱人!是她害死了师兄!我要找她报仇!”
  “报仇你妹啊!”胡小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祁曼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青源报仇?你是他谁啊!他是为了保护他喜欢的人而死,你这时候却跑去杀了他最爱的人,你对得起他吗?!”
  “你说什么?胡小闹你有种再说一遍?!”
  “是我做错了!”胡小闹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我明明知道青源喜欢的人是谁,却仍不甘心强行把你们推到一起!祁曼,要是前段时间青源没有回应你,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好些?!”
  祁曼浑身一震,她的神智刹那间清醒。那一瞬她的脸上露出刻骨的哀伤,那样难过却又对现实无能为力。她突然昏了过去。
  胡小闹看着祁曼晕过去,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天没亮,她与一个弟子交接班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去找道尧和掌教真人。她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得找些有能力的人一起分担。她一五一十地汇报他们:“掌教真人,师父,我怀疑那日我们下山除妖的时候,那只魔物趁虚而入控制了二师姐。”
  “你胡说!”道尧又气又急,“那日衡清师弟不是已经把魔物收入葫芦了?哪里来的妖物,祁曼怎么会被妖魔控制住?!”
  掌教真人回头淡淡地瞪了道尧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和煦地把胡小闹请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耐心问道:“你怎么知道祁曼被魔物控制?不要害怕,且缓缓与我们道来。”
  胡小闹道:“昨夜我守着二师姐,半夜的时候却见她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泛着红光,表情狰狞。她发了疯一样想要往外跑,幸得我把她敲晕,这才没出什么事情。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不敢隐瞒,这才来向掌教和师父汇报。”
  话音刚落,屏幕右上角的第三颗星星亮了。
  ☆、第67章 仙侠师徒(10)
  掌教真人和道尧商量了一番,最终他们决定把祁曼关在房间里,并封印起来。外人进不去,里边的人也出不来。如此,倘若祁曼被魔物完全控制,他们也不必担心祁曼伤到别人。
  这个方法直接,却也残忍。祁曼素来不是一个善于忍耐,亦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现下被心魔趁虚而入,恶意刺激她的负面情绪。胡小闹怕祁曼关在屋子里会闹出什么事情,所以胡小闹回禀掌教真人说祁曼还在养伤少不得人照顾,然后主动请缨去照顾祁曼。
  掌教真人正准备召集派中长老过来商讨如何为祁曼祛除心魔之事情,胡小闹既是主动请缨,便准许了。
  胡小闹对掌教真人鞠了一躬,慢慢退下。
  她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祁曼还在床上昏睡。她把其余弟子都打发出去,然后从房间里找出一本书用以打发时间。
  祁曼昏睡到下午才醒,胡小闹连忙把祁曼扶起来,然后从桌子上拿来弟子们送来的午餐饭菜,端到祁曼跟前。
  胡小闹微笑说:“师姐,吃点东西吧。”
  祁曼柳眉倒竖,把头撇过一边,冷冷地拒绝:“我不吃!”
  “二师姐,莫不是你打算把自己饿死,追随师兄而去?”胡小闹耐着性子劝说道,“师兄泉下有知,怕也不能安心轮回。”
  “师兄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