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刘三娘急道:“还有藏火戏呢。”
  知州夫人:“藏火戏也是你一个小娘子能看的么?我什么时候说有藏火戏了?真是丢人!行了,娘子们且随我来。”
  刘三娘面上浮上冷笑,与知州夫人对视:“嫂子确定没有藏火戏么?”
  偏偏有人不遂知州夫人的愿。只见戏台上缓步踏上一个美人。轻罗绶带的蝉纱齐胸舞衣,曳地裙裾上百花瑰丽盛放,青丝轻挽,典型的一副舞女做派。
  祁孟娘不屑的冷哼起来。
  美人站在戏台上,在夺目的阳光下肌肤如玉。
  知州夫人怒道:“五娘你这是做什么?好歹你也是我知州府的娘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刘五娘婉转一笑,笑的勾魂摄魄,仿若是瑶池仙子下了凡尘。
  刘五娘回击道:“夫人这话就没道理了,什么抛头露面,这里只有小娘子们,我不过是穿的随意些罢了。难道这里还有外人不成?”
  知州夫人一噎。
  刘五娘头高昂的抬起,盈盈福了下身,“诸位娘子也知道我姨娘生前是个舞伎,姨娘离世我却不能伴其左右,我……我……我今日就为娘子们舞上一曲,以慰姨娘在天之灵。”
  刘三娘显然没料到刘五娘会出这个招,刘三娘忍无可忍的啐了一口。
  刘三娘把筠娘子拉到一边,低声愤愤道:“五娘这个骚浪货,跟她死去的姨娘一个德行!可是男人不就吃这一套……五娘若是入了周内司的眼,难不成日后我还要跟她争宠不成?”
  筠娘子拍了拍刘三娘的手:“五娘终究是给人做妾的命,三娘跟她计较,岂不是平白降了自个的身份?”
  刘三娘双目喷火:“那是宋筠娘你不懂,这种女人就跟蛀虫一样,看起来微不足道,却钻的牙痛。”
  “一痛起来就死去活来。”刘三娘磨牙霍霍。
  筠娘子没有接话,都说妻要正派妾要美艳,齐人之福不都是这样的?
  刘五娘起袖翩飞,金莲踮起,勾起风情万种。
  筠娘子给刘三娘拿了一个主意:“依我看,这事反而简单了。五娘这么一举,摆明了周内司就在楼上。夫人难不成要厚此薄彼么?我想,就算是看在太夫人的面上,夫人也得给你个交待。”
  刘三娘眼睛一亮:“嫂子可不能忤逆我母亲。”
  知州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为人儿媳,公婆这座大山可搬不得只得扛着。刘三娘只要拿太夫人施压,自然是水到渠来。
  刘五娘一舞既毕,知州夫人差金嬷嬷把小娘子们都领了出去,只剩下祁孟娘、刘三娘、刘五娘、宋筠娘。
  知州夫人未等刘三娘开口,便给了一个交待:“其实这次请这么多小娘子来过端午,自有深意,想必你们几个机灵的也有臆测,我呢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事我可做不得主,是要‘那人’看的上眼的。”
  娘子们都屏住呼吸。
  “啪”的一声,知州夫人将一柄扇子搁在案上。
  刘三娘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知州夫人道:“此扇是‘那人’亲手所题,盖有周府的印鉴,此扇便是信物,就不知道你们有谁有这个本事了?”
  筠娘子也凑过去看了,题字潇洒俊秀,扇面整洁,扇中远山阔江,鸟在天边,舟在眼前。
  足可见执扇人的风雅。
  要说知州夫人此举不合常理,却也合情理。外男不得入内院不假,可是大户人家破例的大有人在,小娘子在主母的安排下给外男过眼,也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了。当然外男想借此相看娘子的德容可合心意,前提是女方巴着想嫁给男方,男方无论权势地位都高于女方,此时的女方就是任人挑拣的萝卜白菜。
  至于这个信物,便是男方满意的一个定礼。
  周内司接见的第一个是:祁孟娘。
  知州夫人携祁孟娘上了楼。刘三娘急迫的把筠娘子拉到楼外,仰头看二楼窗户已经关的严严实实。刘三娘跺脚焦灼,刘五娘踢踢旁边的嫩草很是闲适。
  刘三娘:“难道周内司中意的真是祁孟娘?”
  刘五娘:“呵,反正你要是做妻我就做妾,看谁赢得过谁。你要是嫁不了周内司,我就算是做不得妾也快活!”
  筠娘子坐在草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晌久。
  刘三娘越发急了:“要是扇子真给祁孟娘了怎么办?”
  刘五娘诡笑:“还不简单,她祁孟娘落在我府上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们只管把扇子抢了不就成了!”
  刘三娘平复了下慌乱的心情,思忖了下觉得这倒是行得通的。只要她拿到了扇子,回头叫太夫人做主,这有了定礼,就凭周刘两家的交情,难道周家还能赖账不成?
  筠娘子看了看天色。这太夫人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刘三娘冷哼:“先声明,抢来的也是我的!”
  刘五娘摇尾巴道:“三姐姐放一百条心吧,我只要做妾,咱们现在可是同一条船上的。”
  两人打定了主意后,祁孟娘黑着脸下来了,手上空空荡荡。
  刘三娘和刘五娘刚要迎过去挖苦,便见知州夫人也下来了。知州夫人神色莫测的望向筠娘子:“宋筠娘,那人要见你。”
  筠娘子垂首眼睛盯着鞋子,小心的踏上了楼梯。
  这头三个娘子却闹开了。
  刘三娘好奇道:“你见着周内司了么?跟他说话了么?据说周内司温文尔雅谈吐风雅,据说他还一表人才……”
  祁孟娘显然心情抑郁,不过也总算开了口:“隔着一扇屏风,什么也没见到,夫人问了些问题,我回答,周内司在屏风后面听着连个气都没喘。咳,你们好自为之,问的都是烧瓷做瓷类的。”
  ****
  筠娘子随知州夫人上了楼。举目之处桌椅摆的空荡,一扇屏风后有坐立的人影。
  筠娘子拂了下裙裾,规矩的福身道:“宋筠娘见过周内司大人。”
  “咳……咳……”
  有低低的咳嗽声传了开来,知州夫人瞳孔一缩,面上分明有丝伤感。
  知州夫人解释道:“周内司惦记着我这个姐姐,伤寒初愈便来府上了,没教筠娘见笑吧?”
  筠娘子善解人意道:“周内司大人舟车劳顿身子要紧,不便开口也没关系。”
  筠娘子额上微微沁汗,这轻微断续的咳嗽声就跟断了肠般,咳的她心慌意乱。
  咳嗽里有痰意,却丝毫不减悦耳。
  筠娘子顺着知州夫人的意坐了下来,平复杂乱无章的心跳,把理智找了回来。
  筠娘子的理智显然只找了一半,她显然忘了,端午近日气候炎热也没有冷热交替,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得了这么重的伤寒?
  知州夫人与筠娘子隔着一个案几坐着,此时的知州夫人不复平日的雍容,面上有丝憔悴,还有发自内心的欢喜,欢喜里又隐含着哀戚和伤感。
  筠娘子一个劲的缄默,知州夫人给筠娘子递了一樽酒:“筠娘,这是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椰子酒,最是消暑,还是周内司从周府带过来的。”
  金橘金贵,有价无市,估摸着还是皇帝赏给一品瓷内司的。
  筠娘子浅啜一口,酸甜里面淡淡熏人醉,落入咽喉却又苦涩难捱。
  筠娘子温婉道:“筠娘多谢周内司大人赐酒。”
  知州夫人道:“既然欢喜,就多吃一些。”
  不知不觉便连饮了两樽酒。
  气氛诡异的让筠娘子喘不过起来,筠娘子站了起身,难道是喝醉了不成,脚底都有些飘飘然。筠娘子欠了身道:“筠娘感激周内司大人和夫人盛情,就不打扰了,筠娘告辞。”
  屏风后面断了肠的咳嗽声再次响起,筠娘子有些站不稳。
  知州夫人道:“许是我怠慢了筠娘,筠娘这么急着走了。筠娘且坐下,我还有话要与筠娘说呢。”
  “筠娘洗耳恭听。”
  “筠娘真的练习过洗手蟹?我希望筠娘说实话。”
  “不曾。我是照荣哥儿的手法来的。”
  “大家都在看热闹,你倒只知道吃!”知州夫人嗔笑,就差没拿手点筠娘子的额头了。
  筠娘子莞尔,也随意起来:“热闹是人家的,盘子和肚子才是自个的,我总要给自己吃好了才能看热闹,是不?”
  知州夫人漫不经心道:“你八岁的时候被手炉烫伤过?”
  筠娘子决定撒谎:“是的,而且手臂上还烫了个碗口大的伤疤。”
  哪有男子不嫌弃女子有烫伤的?
  “咳……咳……咳……”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这次咳个不停,知州夫人忙不迭的提裙子跑了过去,声音又静止。
  知州夫人回来时,把一支金簪插在筠娘子的发髻上,慈爱的笑道:“作甚么梳双螺髻,十三岁也不小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筠娘子顿觉不好,把簪子拔了出来,只见簪子前头别着一只蝴蝶。
  正是锦娘召回蜂蝶时走失的那只绢帛做的蝴蝶。
  庄周梦蝶。
  知州夫人缓缓把扇子推到筠娘子的面前:“周内司说,今个他梦见自己成了蝶,飞到你的发间。”
  第21章 争夺周内司5
  扇子就在手边,筠娘子的瞳孔迷蒙的仿若是雾霭里的湖面,筠娘子怔怔的望向屏风,屏风后的人伸出手捂住嘴,极力压制着咳嗽声。
  仿若一丝咳嗽都能把她惊跑一般。
  筠娘子收回手,端坐,手交叉,一动不动。咳嗽声低低的,绵绵不绝的。
  周内司该是个多么体贴的人。
  知州夫人琢磨着筠娘子的神情,解释道:“从筠娘送拜帖的那一日,周内司就挂念筠娘了,许是见着筠娘太激动,周内司伤寒初愈没教筠娘失了雅兴罢?周内司见祁孟娘时还好好的,筠娘要是给周内司一个准信,也省的他咳的辛苦,筠娘以为呢?”
  筠娘子颔首朝知州夫人微微一笑,“夫人和周内司大人都太小看我了,我根本不是介意——”
  知州夫人等着她说,她一个激灵,脑袋一懵。
  八岁那年表哥说:“崭新人间妆,最妙一点红。”
  后来表哥还托了奶妈来解释,奶妈这样说的:“表少爷见你鼻头冻红了,觉得整个雪天人间妆都不及这一点红。他惦记着你身子冷,方才好心做了坏事。表少爷他有他的难处……”
  唇角浮上的凄艳冷笑一闪而过,她早该想到——
  有时候温暖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因为伸手一步,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这头知州夫人见她静默,只得接话道:“筠娘这是介意周内司的身子?周内司既做了一品瓷内司,我就不说他一表人才身体康健……你总该相信皇上的眼光。”
  若是他真的身有恶疾,又岂会久官在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