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元元仰着下巴,笔直的站在脚凳上任由清秋给她系上裙子后面的飘带,今天元元要上台表演钢琴,还要做合唱的领唱,绝对是他们班级最出风头的小姑娘。清秋担心元元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好几百人表演,担心女儿紧张:“你的钢琴和合唱已经练习的很好了。上台表演的时候出错也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努力了。”
  “我一点也不紧张啊,我的曲子都练习很多遍了,根本不会出错。”元元信心满满的对着清秋点点头。清秋抱着女儿亲亲她的脸蛋,心里顿时幸福满满的。元元的个性活泼开朗,更像白绍仪。
  “妈妈你今天一定要来看我表演,对了老师说南京的官员还要来我们幼稚园看表演呢。最后还要颁奖给优胜者。妈妈,你说来的官员是什么样子的,是像赵叔叔那样带着好些人的,还是长着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啊。”元元接触的做官的人基本上就是赵忠恕那样的,和白文信的老友故交,因此元元就天真的认为但凡是政府官员都是哪两种模式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能来你们幼稚园给小朋友颁奖的,肯定是个和蔼的白胡子老爷爷了。”清秋捏下女儿的脸蛋逗她:“没准是圣诞老公公呢。”
  “圣诞老公公!我一定要拿奖,这样我就能在颁奖的时候和圣诞老公公说今年我想要的礼物了。”元元信以为真,催着清秋给她梳头发。
  “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清秋试探着从女儿嘴里套话,元元长大了,她的小心思就不太愿意和父母说了。可是世界上根本没圣诞老人送礼物啊,白绍仪和清秋想尽办法从女儿的嘴里套出她想要什么礼物,可惜都失败了。
  “我要对着圣诞老公公说。”元元很认真的强调着那是自己和圣诞老人的小秘密。看来又失败了,清秋一转眼,点点附和着说:“是,那是你和圣诞老公公的小秘密,不过你要在家先练习一下,圣诞老公公是坐着雪橇来的,他一直在外国,你和他说汉语他听不懂啊。你要拿着德语和圣诞老公公说你想要什么。”
  元元抿着嘴认真的想想,认为清秋说的很对。她刚开始学德语,说的还不顺溜,于是元元认真的用德语练习起来模拟对话。清秋在一边听着女儿有模有样的会话,忍不住嘴角向上翘起个弧度。原来元元是想要一只小猫。以前清秋不准元元养宠物,是因为孩子太小了,她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哪有能力照顾一个宠物呢。现在元元已经懂事了,也该学着照顾人和责任感是怎么回事。
  幼稚园台下,清秋微笑着听着园长在介绍着嘉宾,等着园长说到政府妇女部的嘉宾的时候,清秋和白绍仪有些吃惊地看着赵一涵款款的站起来对着在座的家长点头致意。“怎么是她来了?”白绍仪小声的嘀咕一声,凑近清秋的耳朵:“看样子赵一涵算是不准备再努力奋斗了要升官了,竟然甘心来做起来这样无聊的事情了。”
  清秋转眼看一眼白绍仪低声的说:“她这样也好,省的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从玉芬的只言片语中清秋也能察觉出来现在的官场很不好混,赵一涵虽然自私可是她还是有底线的。叫她真的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赵一涵未必肯做。
  白绍仪低声的嘀咕着:“我是想,什么时候赵一萍也能明白过来就好了。咱们拖延了几天,我真的担心她来找麻烦。”
  清秋叹口气,也就不说话了。元元的表演很成功,等着她从赵一涵的手上接过来奖状的时候,元元盯着赵一涵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赵一涵弯下腰笑道:“你认识我么?”
  “姐姐你长得和赵叔叔很像,不对你更像赵叔叔家的春生。”元元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赵一涵,她已经淡忘了赵一涵是谁了。赵一涵亲亲元元的脸蛋,轻声的在她耳边说:“我是春生的阿姨,自然长得像了。”
  “你是春生的阿姨?你怎么不管下春生的妈妈,她欺负我妈妈!”元元总算是闹清楚了亲戚之间的称呼关系,她一听赵一涵说她是春生的阿姨,立刻反应过来赵一涵是春生妈妈的姐姐。
  赵一涵听着元元的话一愣,低声在元元耳边说了什么,元元一脸高兴地跑下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电话响起,清秋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电话是赵一萍打来的。正在清秋迟疑着要不要接电话的时候,白绍仪走进来:“你怎么了,不接电话吗?”白绍仪话没说完,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皱着眉:“我来给她说。”说着伸手要吧话筒摘下来。
  “还是我和她说吧。”清秋拿定主意,抢先一步拿起话筒:“反正她是不肯干休的。”清秋对着话筒那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见你,你现在就来我家好了。”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挂上电话,坐在一边重重的喘口气。白绍仪担心的看着妻子:“我看你还是出去避一避,我和她说。”
  清秋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这就给赵一涵打电话。你等下还要出去呢,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顺便订点孩子喜欢的点心。春生要来的。”清秋给丈夫一个安心的笑意,她和赵一涵商量好了,要把这件事好好地解决一下。
  白绍仪一下子明白了妻子这几天在赵一涵说什么,摸着后脑勺恍然大悟的说:“我说呢,你们这几天一直嘀咕什么呢。只要不是我的坏话,我就放心了。”清秋盯着白绍仪,追问道:“你是担心她和我说什么呢?”一副你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最好给我坦白,省的被我从别人嘴里问出来,你就死定了样子。
  哈哈,也没什么。你太多心了,我还有个案子要出庭呢,先走了!白绍仪忙着找借口溜走了。清谁知他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清秋不紧不慢的说:“你放心,赵一涵人家对你已经是恍如隔世了,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说以前的事情。你放心,不用我问,她自己就说了。”
  白绍仪伸手拿帽子的手僵在半空,他转过脸笑的和被夹了尾巴猫似得,对着清秋作揖求饶:“饶了我吧,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以前我见识浅,人糊涂,做了好些傻事。”白绍仪担心自己在英明形象被赵一涵给毁了,在清秋面前使劲的洗白自己。
  清秋很无奈对着白绍仪啐一声:“你少在我跟前说相声,赶紧做正事去。”
  “你来绍仪家做什么?好好地你还想打搅人家的安静么?”赵忠恕警惕的看着大妹,抱着胳膊不肯下车。赵一涵也不生气,反而是不甘示弱的讽刺回去:“我再后悔有用么?人家已经是有儿有女,一家子人了。我是打定主意要单身了,倒是你,赵家的香火都在你身上了,我很好奇啊,凭着你的身份和家世,多少名媛要哭着喊着嫁给你。你怎么不动心呢?别是你的心里真的有个女神吧?是谁啊,说给我听听呗 。
  赵忠恕瞪一眼赵一涵,还是不说话。赵一涵接着逗哥哥:“我和清秋现在成了朋友了。你放心,我虽然不能算是忠厚的好人,可是也不是个没心肝的。我也需要能真心相交的朋友啊。你不喜欢千金小姐,我介绍的你都看不上,清秋认识不少学校的女学生,我叫她帮着你物色物色。”
  我有要紧的事情先走了,你少在别人跟前说那些没用的。赵忠恕不自然的咳嗽一下,瞪一眼妹妹:“你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清秋认识不少的教授什么的,该叫她介绍些给你认识。”
  赵忠恕被赵一涵拉着进了白家,春生很喜欢来白家,因为在这里房子里面总还是很温馨,也没有谁整天黑着脸,下人也很好,不会忽视他也不会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说坏话。“叔叔,婶婶,我来了。”春生一溜烟的先跑进去,可惜他熟悉叔叔婶婶都不在,只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他看。
  “你是谁?怎么在叔叔家?”春生好奇看着赵一萍,不肯再走近了。赵一萍看着进来的孩子,忽然眼圈红了。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试图在他脸上寻找着记忆中的模样。可惜那个时候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在赵一萍的印象里面她的儿子就是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孩子是陌生的,可是又是熟悉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赵一萍迅速的在春生的脸上找自己的影子和欧阳于坚的痕迹。
  “你为什么哭了?”春生被赵一萍的眼泪给吓着了,他向后悄悄地退一步,小声的安慰着:“你是受委屈了,我叔叔是很厉害的律师,他会帮你打官司的。叫法官还给你公道!”赵忠恕见着坐在沙发上的赵一萍浑身僵住了,他眼神变得阴沉起来。“春生过来,我们回家去。”赵忠恕带着怒气,叫过来孩子要走。赵一涵忙着拉着哥哥:“我们兄妹总算是能坐下来说话,大哥你就真的没话和小妹说么?”
  “我没看见任何人在这里,你叫她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下次再见到她,我可不会再念着什么兄妹之情了。还有,你找错了人,我们赵家没有那种挟情义,叫朋友为难的人。我反正不会帮着她做土匪的。”赵忠恕说着拉着春生要走。春生被舅舅阴沉的语调给吓坏了,他赶紧跑到赵忠恕身边,听话的拉着赵忠恕的衣襟要走。可是,白家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春生还是不死心的,小声问:“舅舅,今天是不是叔叔不在家,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啊?”
  赵忠恕也不回答,拉着孩子就要走。赵一涵赶紧拉着春生:“你白叔叔在家的,我带你去找你婶婶说话。大哥,你还是和小妹谈谈。”
  赵一萍再也坐不住了,她冲上去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她哽咽一声,刚要说话,赵忠恕忽然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你这会知道哭了,当初你不是很厉害么?拿着枪逼着别人。我们赵家生不出来你这样忘恩负义,没有一点人情味的混账东西。你不是喜欢做土匪么,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滚到江西的深山里面做土匪吧!”赵忠恕越说越生气,忍不住狠狠踹赵一萍一脚。
  赵一萍猝不及防,被踢到地上,她捂着脸只是低声的啜泣着再也不说话。赵一萍忙着拉着春生,对哥哥抱怨着:“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见面就吵架,有天大的事情能不能坐下来冷静的说说。”
  赵忠恕还是不解气,他怒气冲冲的上去还要再打,这个时候白绍仪和清秋从楼上下来,白绍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对着赵忠恕开玩笑:“哎呦,你真是官越大脾气越大啊,我在楼上就听见你喊打喊杀的。我昨天在天蟾剧院看了一场好戏,是李逵骂了宋江又赔不是。怎么你也喜欢票戏了?你是预备着唱花脸呢还是唱老生啊?你的个头和嗓子唱花脸不合适。”赵忠恕被白绍仪的话说的哭笑不得,也就放下要抬起来的脚:“今天是谁的主意,你们是打量着我不会大义灭亲么?”
  “今天是令妹的主意 ,你大义灭亲也好,我家里还能安静几天。”白绍仪的话里明显是对赵一萍的作为生气了。
  赵忠恕看着瘫在地上一个劲压低声音哭泣的小妹,对着春生说:“眼前这个人就说你的母亲,她虽然生了你,可是你一出生就把你扔在医院。这样的人,你愿意交她做你的母亲么?”
  赵一涵和清秋都是一惊,她们没想到赵忠恕能对着赵一萍和孩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当初赵一萍扔下孩子,清秋是有点看不上她的为人。可是清秋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在春生面前说赵一萍的坏话的。春生现在长大了,他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自己也就闹着要妈妈。结果被赵忠恕抓着教训一顿,他再也不敢在舅舅跟前说要妈妈了。等着在白家做客的时候,他看见元元和小彘有清秋呵护,于是他悄悄地跑动清秋身边问她:“婶婶,我有妈妈么?”清秋看着孩子的眼睛,只好对他说:“你当人有妈妈,你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她不能回来看你。不过她一直想着你呢。”
  谁知今天春生一直认为的疼爱他的母亲就是眼前这个哭哭啼啼被舅舅打的疯婆子,春生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骗人,她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春生的心里,他的妈妈和婶婶是一样的,长得很美很温柔,对他总是很有耐心。还会和清秋婶婶一样在睡前给他讲故事,就是犯了错,也不会只会黑着脸教训他。可是舅舅的话打碎了春生的梦乡,眼前这个只会吓人的盯着他看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妈妈。
  赵一涵很心疼的哄着孩子:“别哭,你舅舅是逗你玩呢。”春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赵一涵一个劲的问:“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你们都骗我!”
  清秋见着孩子哭的伤心,忍不住对着赵一涵说:“我们还是先带着春生到里面去,叫他们好好地说话吧。”说着清秋弯下身对着春生说:“你先别哭了,我们去和元元玩好不好。”
  若是放在往常,春生肯定会听话的不再哭,跟着清秋走了。谁知春却变得十分执拗,他拉着清秋,抽噎着问:“婶婶,我舅舅的话是真的?”
  对着孩子清澈的眼神,清秋无法再敷衍。她点点头,春生却神奇的止住了哭泣,他放开一直死死的抓着赵一涵的手,走到一萍面前,认真的的打量着她。赵一萍被儿子看的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的审视下自己身上。这些念危险隐秘的生活在她身上和脸上留下了憔悴。身上的旗袍虽然还算整洁,可是那粗率的布料和做工和白家精致的氛围格格不入。赵一萍忽然对自己的形象赶到羞愧。她希望自己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孩子面前,谁知她却狼狈的时候面对着儿子。
  看出来赵一萍的不自在,赵忠恕冷哼一声嘲讽着说:“你现在后悔了,可惜晚了!欧阳于坚那个你的人生导师都改邪归正了,你还在执迷不悟。以后你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谁知赵一萍听着哥哥的话,她刚才的局促和尴尬全消失了。赵一萍从地上站起来。立刻反唇相讥:“别和我提那个败类,我们的组织去掉了蛀虫会变得更有力量。”又开始了,赵一涵是见识过赵忠恕和赵一萍的口水战的。她对着清秋使个眼色,带着呆掉的春生走了。
  在游戏室里面,春生在角落里面安静的玩玩具,赵一涵则是在和清秋说话:“我本想着见着孩子,我妹妹一心软大家也就讲和了。谁知还是这样,他们两个真是八字不合,只要提起来信仰问题就闹得不可开交。”
  清秋抿嘴一笑:“他们两个都要坚定地信仰,谁也不能说服谁。你哥哥不该在一萍面前提欧阳的事情,我看她这会心里不定怎么的后悔呢。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些事,我仔细想想真是惊出来一身冷汗。我和他只是简单地师生关系,谁知那个人竟然脑补出来那么多。”
  “我以前光听欧阳的一面之词,以为你是——算了,我觉得欧阳不去写小说真的浪费了人才。我听你说的,回家仔细想想,越发认为欧阳说的是假的了。你家里家教森严,怎么会容许女儿和老师有暧昧关系?还有,他自己的功课都是一塌糊涂,怎么能那么准的猜出来大学招生开始的题目?谎话就是谎话,禁不住仔细推敲的。我以前真是昏头了。或者那会以为欧阳和我同病相怜,就选择性的失明了。”赵一涵和清秋说起来以前的事情,赵一涵有种当初自己被欧阳于坚编的凄美爱情故事给蒙蔽的感觉。
  “都是过去的事情,再后悔也不能叫时光倒流了。你也该向前看,别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了。”清秋倒是先来劝赵一涵看开点。
  赵一涵歪头看看清秋,忽然拉着她的手:“我这个人一向是拿着最坏的打算来揣测人心的,当初我只以为你是要看我的笑话,或者报复以前我的做的错事。谁知你却是不和我计较,反而是真心的为我打算。我心里真的太羞愧了。这几天我仔细想想,明白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傻傻的上了欧阳的套,其实他的谎话只要仔细想想就能识破,我确实选择被蒙蔽。还不是我认为可以借住欧阳给你难堪。我有今天的遭遇全是自己心里存了坏心,我是被自己耽误了。”
  “你这个话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能想明白这个,离着圣人不远了。”清秋对赵一涵的坦诚有点吃惊。
  清秋和赵一涵解开心结,谈话也没了拘束。
  “说起来欧阳,我听说他靠着在报纸上写稿子谋生,最近他在和左翼论战里面败下阵来,好像去关外做教师了。”赵一涵蹙起眉:“关外的形势很不好,欧阳怎么会去哪里呢?”
  清秋忽然想起来他们离开北京的时候遇到的烦心事,自从那之后她对着关外也就连带着没好感了:“你不知道,如今虽然说是全国统一了,可是关外还是化外之地依旧和以前一样的。他们闹着要在关外做建设,听说是建了不少学校,不是人家还重金请了好些教授学者过去教书么?欧阳那个人才学还是有一点的,去关外也好。”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日本人在关外渗透的很厉害,已经有不少的日本人开始在关外开垦荒地。我觉得太危险了,自从甲午之后日本对我们国家就有并吞的野心,他们国家土地贫瘠,自然是觊觎我们的国土了。可是东北当局还对愈演愈烈的移民情形视若无睹。你看我们国家,简直要四分五裂了。我觉得欧阳去那里,不是为了谋个生活出路,他在这边已经是名声尽毁,别是他想——”赵一涵拧着眉,担心起来。
  “现在国家已经是快要凋零殆尽了,还说什么国土广阔。我连以前清的时候也不如更不用说以前的辉煌了。本该是全国上下一致对外的,却还要打内战!互相的消耗 ,我们关上门自己打架,殊不知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了。至于欧阳于坚他要做什么,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做个看客罢了。”清秋叹口气,看着在那里玩耍的春生:“也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你哥哥那个人别是钻了牛角尖,一片好意闹得悲剧收场。他不该对着春生那样说。”
  清秋做了母亲就特别注意孩子的变化,春生虽然不吵不闹的在楼上玩,可是看他的神色明显和平常来白家不一样。以前春生是要按到处找元元和小彘一起玩的,可是现在,他只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一个劲的摆弄着积木。连桃花进来要带着他找元元和小彘,春生竟然装着没听见的样子,就是不肯理会。看起来赵忠恕的话真的把孩子打击着了。赵一涵仔细看看春生,叹口气:“希望能顺利解决,其实我更希望一萍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我们不管是亲戚也好,还是朋友对春生再怎么照顾也不能替代他的亲生母亲。”随着年纪的增长,赵一涵不再尖锐冷酷,她越来越变得有人情味。
  想着赵忠恕对孩子的态度,清秋感叹一声:“当时我该劝劝你哥哥把孩子交给你教育。你哥哥一个男人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家里也没个人能管理好家务事的。对了你可知道你哥哥在终身大事上是什么打算么?”
  “我哪里知道,我每次问一声,他先不耐烦起来。我觉得他这辈子就独身一人算了。”赵一涵做个鬼脸,对着清秋吐槽着赵忠恕:“你想想看啊,那个女人能忍受着一个总板着脸的人?”
  你又在说我的坏话,春生过来,我们回家去!不知什么时候,白绍仪和赵忠恕已经上楼来了,赵一涵看看哥哥的身后,迟疑着要问赵一萍的去向。
  “别看了,她走了!我叫她带着春生,她自己不愿意的!对了,清秋你放心,以后她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们了。”赵忠恕弯下腰看看小外甥,伸手把他抱起来:“跟着舅舅回家吧。”春生看看舅舅,又扭脸看着赵一涵,小声的说:“我想和阿姨在一起。”
  清秋悄悄地拉下赵一涵的袖子,她立刻会意,上前把孩子接过来:“我还要上海住几天呢,叫孩子陪着我吧,我现在做儿童教育,孩子们喜欢什么,他们的性格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正好有个春生,我可以在他身上了解下孩子的喜好。她走了,你是不肯把孩子给她还是——”赵一涵警惕的看着哥哥,刚才赵一萍对春生是有感情的,她可不相信一萍能扔下孩子见也不见就走了。
  “她自己要走的,绍仪就在楼下,他可以给我作证的,我可没威胁她,更没叫她扔下孩子。”赵忠恕转向老友求助。白绍仪则是站在清秋身边,一个劲的摆手:“我把书房让给你们兄妹说话,至于你们说了什么,我可一概不知道。不过赵一萍叫我对你道个歉,她的莽撞行为被他们的阻领导和组织给批评了。她叫我和你说,当时情形紧急,她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想起来是她自己的不是,还请你原谅。我想太太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一定不会计较,也就叫她不要放在心上了。”
  清秋听着白绍仪的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她本想问问自己不能帮忙,那些药物怎么要怎么运出去。虽然两边的斗争清秋也不明白是谁对谁错,可是打仗总有伤亡的,那边的伤员也是爹生母亲养大的,一样也该得到救治才好。可是赵忠恕在这里,她也就含糊的点点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不生气了。如今仔细想想她也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我们不能理解她的心胸罢了。”
  “哼什么心胸,不过是不安分的野心罢了。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索性说了,是我自己走私外放,放她的药品离开的。换来一片清静也好,不够要是那一天我东窗事发,也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摊上个那样的妹妹呢。”赵忠恕板着脸,似乎被人灌进去一碗黄连水,苦的五官都抽抽在一起了。
  赵一涵有点诧异的看看哥哥,她拉着春生对清秋和白绍仪告辞:“打搅你们了,今天是星期天,因为我们家的事情反而叫你们的星期天泡汤了。改日我请客,今天就不再浪费你们的宝贵的家庭日了。我们先走了。”
  赵忠恕本想着白绍仪肯定留下他吃饭的,听着妹妹的话,他也没法留下来:“你还知道打搅了人家的家庭团聚,赶紧走吧!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你还是早点嫁出去。”
  送走了赵家兄妹,白绍仪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出口气:“哎呦,总算是风平浪静了。我是没想到老赵会同意帮着一萍做那样的事情!当时我叫他们在书房里面谈谈,我还在外面担心呢,别是老赵或者是一萍身上藏着家伙,到时候再出事了。这里是法国租界,一旦有事可是要惊动租界警察的。就是老赵也要惹事上身呢。”
  “我也没想到,不过看着春生的样子,真叫人伤心。”清秋叹口气,靠在沙发上:“眼看着要到中秋节了,你预备着怎么过节呢?父亲和母亲不在,过节总是不热闹。也不知道绣珠带着两个小家伙上那里去了,都这个时候也不送回来。”
  “你拜托绣珠带着元元和小彘多玩一会,她自然是从善如流的。你没发现绣珠越发的喜欢小孩子,看起来是真的长大了。父亲来信说德国那边是要和日本结盟的,我们在德国真的是无法得到多少的帮助。你没发现吗?以前军队里面的德国教官不少,更有整个整个的军全是德式装备。现在那些教官也少了,装备也多少进口了。没准用不了多久父亲也就回来了。今年的秋天怎么是一直没凉爽下来啊?”白绍仪郁闷的拿着折扇摇晃着。
  正说着绣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白绍仪打趣着说:“我竟然不知道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生,叫你们这么晚才回家。绣珠你不是想听梅老板的戏么?可惜梅老板在北平。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看戏的。”
  绣珠使劲的扇着扇子:“外面怪热的,我带着孩子们去吃冰激凌了。今天街上难得安静的很。”清秋给绣珠倒了一杯茶:“我想是有人绊住你的脚了吧。你们都已经订婚了,还要整天黏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么?我劝你好好地珍惜这几天的单身生活,过几天举行了婚礼,你们怕是要烦腻了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绣珠倒也是没扭捏,她笑着坐下来对着桃花说:“我在外面跑了一天,渴死了,把你们上好的茶叶拿来我也尝尝什么六安瓜片。”清秋抱着元元看她红扑扑的脸:“你可是跟着绣珠姑姑玩疯了,脸上晒得这么红,快点跟着保姆回去休息一下。你可是趁着我不在跟前吃了多少的冰激凌啊?等着晚上肚子疼,我立刻送你去医院打针!”元元笑嘻嘻搂着清秋的胳膊轻快的说:“我可听话了没多吃,我还看着弟弟不叫他多吃了冷饮呢,我们和绣珠姑父在公园踢球来着。妈妈下个星期我还想出去踢球行不行啊。我不要穿裙子要换上运动服!”元元不满拎着裙摆,她早上穿着崭新的白色皮鞋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连着白色的花边蕾丝袜子都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清秋皱皱眉,有点不赞成的说:“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就想着疯跑!哪里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白绍仪宠溺的把愁眉苦脸的女儿解救过来:“好了,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往,女孩子也不能养的弱不禁风,你还真的预备叫元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以后上学,也要有体育课的。我认为国家要想强盛,需要提高妇女的身体素质。元元喜欢踢球就叫她玩呗。”白绍仪把女儿放在腿上,问她今天玩得好不好。
  绣珠看着清秋无奈的一挑眉,忍不住笑道:“我算是见识了,我嫂子说堂哥对着他女儿百依百顺,简直就是把她当成王母娘娘供起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我回来见了几次可是相信了。不过元元倒是真的很可爱,她值得大家都疼爱。只是清秋嫂子你别是吃自己女儿的醋了吧。我觉得以前表哥追求你的实话也没这样百依百顺的。”
  “你这张嘴出国一趟更加没遮拦了。你是不知道,我家是我做黑脸教训孩子,你表哥很狡猾,要做红脸当好人。”清秋对着绣珠吐槽着白绍仪的奸诈,“现在孩子听见我来了都吓得什么似得,反而是他落得了好爸爸的名声。以后你可不要上当才好呢。人家都说严父慈母,谁知你堂哥那个时候还哄我呢,说那是陈规陋习,要废掉父父子子的一套,叫我做出来严母的样子,因为母亲总是容易心软不会训斥孩子过头了。结果你看,我是他生生的骗了!”清秋指着白绍仪嘲讽道 。
  绣珠跟着清秋落井下石:“清秋嫂子你才知道我堂哥狡诈么?他这个人从小就是顶着老实样子,其实比谁都精明的,我哥哥说堂哥小时候家里的规矩是饭后的水果不能挑挑拣拣,从盘子里面拿到什么就吃什么,不喜欢的也要吃,长得不好也不能扔掉。那个时候堂哥个子小,看不见盘子里面的东西。一次他摸着个皱巴巴的苹果,就说我吃多了饭,正撑难受不要吃了。婶婶也就算了,堂哥看着叔叔拿走了那个苹果,又跑到婶婶跟前说我又想吃了。一下子就摸到一个很好的桃子。我哥哥在边上看着肚子憋笑都憋得疼了。这件事被全家上下说了好久。”
  白绍仪被绣珠翻出来以前的糗事,有点挂不住了,忙着打岔说:“绣珠你不能这样啊,你光听你哥哥的话。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的呢,没亲眼看见不能算是证据。”
  “行了,你也不用和我们说什么法律条文。我看你还是绣珠的婚礼还有那些要预备的,省的到时候叫人看笑话。你们要举办冷餐会,饮料和酒怎么预备的?我明天去看看嫂子和堂哥,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这几天还是很热的天气,我看还是预备多点冷饮,你们定好了冰块没有?”上海虽然比别的城市更繁华,可是冷冻设备还不多,要大量的制作冰饮的时候是要订购冰块的。
  “我也想着呢,婚礼是露天举行的,是要多预备冷饮的。”绣珠忽然想起什么,出了一下神,她靠近清秋低声的说:“嫂子你说我邀请燕西来我的婚礼么?我哥哥和嫂子的意思是还是算了,可是我想金家的人差不多都请了,独独不邀请燕西反而是扎眼的很。嫂子你帮着我拿个主意吧。”
  “既然你们度放下以前的事情了,就请他也未尝不可,躲躲闪闪的反而小家子气。你家唐先生也知道你和燕西的事情,有什么课掖着藏着的。你想请燕西他是什么意思?”绣珠都要成亲了,想着以前绣珠非燕西不嫁,两个人纠缠了这些年,真是叫人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绣珠和唐立德的婚礼是两家一起联手办的,绣珠想请燕西也该顾忌一下男方的想法。
  “就是他主动提出来邀请燕西的。你放心唐家上下都很通情达理的,我哥哥倒是杞人忧天了。真是小气!”绣珠有些不满的抱怨着哥哥。
  白绍仪听着绣珠的话,给清秋一个眼色,清秋立刻心领神会,白雄起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不肯请燕西来绣珠的婚礼也不是担心燕西会来砸场子,而是有别的考虑。清秋想着先安慰绣珠:“你哥哥有自己的考量,你先别管这个,婚礼的衣裳你都试好了?那些首饰呢。你的婚礼可是要轰动上海滩了,又是西式的,又是中式古礼的。我可想看看你穿着上衣下裳 ,贴着花钿带着博鬓步摇是什么样子。不过按着绣珠妹妹的美丽肯定是笔画上走下来的美人了。”绣珠来了兴趣和清秋说起来婚礼的细节。
  没了赵一萍的打搅,清秋的日子倒是轻松不少,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边有相爱的人陪伴,每天能陪着孩子,闲暇时间亲友聚会或者全家出游,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唯一叫清秋有些担心的是母亲年纪渐长,身体有些不如以前。好在冷太太在乡下老家过得不错,她舅舅宋少卿混的风生水起,颇为得意。对着冷太太还能照顾的不错,清秋也就暂时安心了。倒是白绍仪想着冷太太到底是上年纪,和清秋私下商量着还是在上海再置办一座房子,请冷太太住过来,大家离得近了也能互相照顾。
  清秋感念白绍仪的仔细,就留心了房子的事情。绣珠的婚事办的很顺利,清秋被白雄起的太太请到家里帮着在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自然是色色齐全的,绣珠妹妹的终身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大哥和大嫂一件大事算是完成了。怎么不见大哥在家?”清秋想起来绣珠抱怨白雄起不肯邀请燕西的话,她试探着白太太的口气,想知道白雄起的顾虑。
  “哎,你大哥这几天忙得很。你是知道的,现在是人情如纸,他以前做总理的时候也是风光的很。可惜一夜之间就成了过气的人了,他心里不肯服气,如今正在上下奔走,想找个机会东山再起。你大哥最近忙的很,我看他是有点眉目了。”白雄起早就不做官了,他还坚持吧绣珠的婚事能办如此隆重,看样子是白雄起要借机结交些要员了。
  要是那样是极好的,大哥还在盛年在家做寓公实在不合适。他以前的手下听说不少都在南京谋了职位。大哥那样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在家里浪费人才呢。前几天绣珠和我她想请燕西来参加婚礼,我看婚宴的安排上金家的人请了不少,独独不请燕西反而是叫人疑惑的。以前的事情那是在北平的时候,绣珠还小不懂事。现在大家都长大懂事了,还是翻过去吧。清秋提出来绣珠的意思。
  “我也是那个意思,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离婚官司也是平常的很,我和你大哥说了几次他就是不同意。我昨天晚上追着他盘根问底的,你大哥说燕西总是和那群左翼的走的太近了,他最近拍的电影上面很不喜欢。你大哥是个保守的人,最进见不得什么左翼的激进思想。因此为了避嫌他才不回去请燕西呢。我现在也是为难,一边是绣珠要顾忌以前的面子,我还担心唐家见着我们对燕西讳莫如深想歪了。一边是你大哥远着燕西。我真是左右不是了。”白太太有些伤脑筋的叹口气,夹在丈夫和小姑子之间太难受了。
  “既然如此大嫂就和绣珠直接说吧,其实大哥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金家和白家的关系谁不知道。别说燕西拍了激进思想的电影,就是燕西跑到了那边去,也和白家是认识的啊。就连着领袖还把自己的大公子送到苏俄去,何况是我们这些百姓呢。”清秋倒是对白雄起的小心有些不置可否,看样子白雄起是真的太想再回到官场去了,唯恐和当局有一丝违逆。
  白夫人想想清秋的话,也很赞成:“你说的对,你哥哥好歹是做过总理的人,犯不着上赶着巴结他们。就按着绣珠的意思,既然金家的人已经请了,也不缺燕西一个人。对了燕西现在和谁在一起呢?他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家了。”当年燕西和绣珠订婚,固然是两个人实在是不相配,可是燕西被退婚里面多少是白雄起做了手脚,白太太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当初的事情也有我们的绣珠的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么。等着燕西得了好姻缘,我可要送上一份厚礼的。”金家败落了,燕西也没分到多少钱财,他虽然电影拍得轰轰烈烈的,但是做演员导演在白太太看起来和下海唱戏差不多,也是富家公子没了生计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我听见梅丽说燕西和邱小姐倒是走的很近,他们在北京的时候就认识,上次燕西被冤枉抓去坐牢,也是邱小姐仗义相助。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难说。当初谁能想到燕子和邱小姐能在一起呢。”清秋感慨起来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当时燕西和绣珠怎么都是无比登对一对眷属,他们家世相当,从小长大,绣珠对燕西感情深厚,若是结合在一起自然是一件美事。谁知燕西却三心二意的,最后两个人都订婚了还是分手,如今回想起来真叫人唏嘘不已。
  绣珠的婚礼顺利举行,清秋和白绍仪坐在女方家属的位子上看着绣珠穿着婚纱惊艳出场,当白雄起挽着妹妹的手缓缓地踏上洒满了玫瑰花瓣的红毯上时,清秋感觉到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在场的人呼吸一窒,鸦雀无声,大家不错眼的盯着绣珠,心里都忍不住赞叹一声:“好美的新娘子,好幸运的新郎官!”唐立德睁大眼睛,先是惊讶的盯着绣珠几秒钟,随后他脸上只剩下傻呵呵的笑容了。
  “你看唐立德的样子,都傻了 !他和绣珠也不是媒妁之言,结婚之前面都没见,怎么还是傻兮兮的。”白绍仪对唐德利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好笑,在清秋耳边低声的嘀咕着。“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做新娘子的时候,绣珠本来就很出众,她今天是主角,自然是光彩夺目了。”清秋的心思全在做花童的元元身上,看着女儿煞有介事的拎着小花篮在新人前面轻快地走着,清秋忍不住嘴角上翘对着女儿悄悄地挥挥手。
  “表哥还笑话人家呢,你怎么不记得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傻乎乎的看着清秋啊!我家里还有当初的照片呢,等着我找出来,看你还笑话别人么?”玉芬在清秋和白绍仪身后,把他们夫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
  白绍仪脸上一窘,立刻扭脸对着玉芬说:“只见着佩芳,怎么不见表哥呢?”凤举竟然没来参加绣珠的婚礼,这叫白绍仪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