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咦?你怎么来了?”
  小鱼好奇地盯着他,似乎未觉有人快要哭了。潘逸顿时舒展眉头,两三步跨前,一把抱紧。
  “你去哪了呀?让我好找!”
  他似在责怪,神色中却满是心疼。
  小鱼垂眸默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问隔壁大姐借针线去了。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潘逸以为她被抓走了,他本想说,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里是他们的桃花源,而荣灏这个名是禁忌。
  “走,我们进屋去。”
  小鱼牵起他的手,两眼弯起如银钩。一见她笑,潘逸立马忘了糟心事,身后那根“尾巴”又欢快地摇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拥着她回房。
  用完饭,下两盘棋,天色就暗了。小鱼问他:“你老往这里跑,你二叔不会找?”
  潘逸朝她挤下眉眼,笑着道:“他知道也不会管。”
  说完,他从棋罐内抓了枚黑子,没料一失手,黑子弹落正好占去一星。他想捡起,小鱼连忙俯身遮住棋盘,然后把他的手拍开。
  “落子无悔,不行,你不能赖!”
  她嘟嘴,看来像护食的小鸡。潘逸悄悄伸出两指去夹,结果被她一掌打掉。
  潘逸哭笑不得,回她:“赖的人是你吧?”
  小鱼故意哼唧一声,抿嘴偷笑,然后落下一子。
  “这盘谁输谁去刷碗。”
  她似不经意提及,眉宇间却藏了几分得意。潘逸听后不由轻叹,一手支上下巴,故作委屈说道:“你何时输过?输了还不都是我去?唉……”
  潘逸认栽,乖乖输了这盘起身涮碗。他一边涮一边就在想:千万别被孟青见着,要不然定被他嘲笑一辈子。
  然而想起这位老友,潘逸不禁烦郁。孟青不喜欢他和小鱼在一块,若知道他们双宿双栖,也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潘逸不敢告诉他,可心里却盼着他能为他高兴。
  “好了吗?”
  娇甜一声唤,剪了他的思绪。潘逸还没回头,小鱼就已经从后面拥来,两只小手环上他的腰。潘逸垂眉看去,见她手中拿了一双鹿皮短靴,羊绒的里子,看来很暖和。
  小鱼黏在他背上,头靠着他的肩胛,似要把脸藏在里头。她极为羞涩地笑着说:“这是我缝的,这里冷,风沙大。”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做鞋,针脚有些糙。潘逸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擦干净的手伸过去。他刚拿好,小鱼如狡猾的泥鳅,嬉笑着逃开了。他转身,就见一抹影如风般弯进内室。
  潘逸追香而去,小鱼却转身关起门,紧接着就听她说:“不能说不喜欢,也不能说做得丑。”
  她在害羞,就算没见着,潘逸也知道她此时的脸定是红如云霞。
  “好看,喜欢,我这就穿给你瞧。”
  潘逸喜不自禁,忙脱去脚上长靴,把她做的鞋穿上。他金鸡独立,一蹦一蹦地套了半天,终于伸进去一只脚。然而刚踩到地就觉得痛,又连忙脱下再往里面摸,哪料竟然摸出根绣花针。
  “嗯?!”
  潘逸蓦然睁大眼,对这细针瞅半天。想了会儿,他就当没看见,随手把针扔了,然后鞋子里外摸上圈,费了番功夫终于穿上了。
  “这鞋做得好,穿得舒服。”
  他兴高采烈在堂屋里蹦哒。里室的小门偷偷地起了条细缝,一双灵动明眸从缝里露出,半眯着就像只在笑的狐。
  “真的舒服吗?”小鱼问。
  潘逸点头如捣蒜,直夸:“舒服,比外面买的还要舒服。”
  小鱼笑了,然后开了门,潘逸两三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开心之时,只听见一声“哗啦”,短靴裂开条大口子。两二静默,不约而同低头看去。
  这鞋铁定不能穿了,小鱼左缝右补,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潘逸依然高兴,他凑到她身边,一手搂抱着说:“没事,以后再做好了。难不成你只给我做这一双鞋?一辈子可长哩。”
  一辈子是很长,可小鱼没说会陪着他,但潘逸觉得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她没了他,她能去哪儿?他没了她,他又该怎么活?
  过后,他们就睡下了,一番浓情蜜意自然不在话下。潘逸醉在云端之上,他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娇吟飞上了九霄。然而激情沉寂之后,他开始迷惘,只觉得这美得不太真切。
  小鱼枕在他的臂弯静睡。他低头看她,不禁拢下手臂好抱得更紧些。他不愿多想,可哪个农家姑娘不会女红也不会煮饭烧菜?纠结半晌,他觉得挺没名堂的,便拂去乱七八糟的念头疲惫睡去。
  一夜过后,潘逸回了趟将军府。小厮见他满面春风,就猜他昨夜定是碰到了好事,便问:“少爷怎么这般高兴?有事说来听听。”
  见他贼眉鼠眼,潘逸涨红了脸。他故作愠色,生硬地说了句:“一边去。”
  他这般模样露出了底,小厮不再多言贼笑着跑开了。没多久管事找上,急匆匆地走到潘逸跟前行礼。
  “公子昨晚去哪儿了?孟先生到了,正在找您呢。”
  一听孟青来了,潘逸又惊又喜,忙道:“人在哪儿?还不快带我去见。”
  管事点头,接着就带潘逸去了。
  忠义堂内,孟青正与潘将军闲聊,听到脚步声,他们便收了声转头看去。潘逸神采奕奕,入门见到孟青顿时笑逐颜开。行了礼后,他忙不迭地问:“你怎么来了?”
  “人家昨晚就来了,不知你去哪,干等到现在。”
  潘将军略有责怪之意,潘逸嘿嘿笑了几声,说:“二叔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
  话落,他便拉来背椅坐到孟青身侧,然后挑眉抬下巴,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想我了?”
  孟青不动声色,稍稍侧首,斜瞥他一眼。
  “想你才有鬼。”
  见他俩逗闹,潘将军呵呵直笑,接着就借事离去,留此二人独处。人一走,潘逸就像散了架的木头人,懒散靠上背椅。他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嘻嘻哈哈的似乎不知道愁。
  孟青无可奈何地摇头,茶喝过三盏,他像是不经意地问起:“听说你在这里找到个相好?”
  潘逸目光闪烁,垂眸端茶掩住心虚,随后笑着戏谑:“想找,可这里的姑娘块头比我大。”
  孟青嗤笑出声,接着又道:“我本是办公事,途经平洲正好来看你。这些日子王府不太平,想找你说说。”
  潘逸听后立马想到了小鱼,他故作不知,喝茶啃酥饼,随意问道:“怎么个不太平?”
  孟青放下茶盏,暗中细辨其神色,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说:“妩娘逃了。”
  “哦。”
  潘逸神色淡然,不像平常模样。孟青似没看到,吃了口他递来的蜜枣,继续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干嘛逃?”
  “这与我无关。”话落,潘逸哼笑,他假装不在乎,可是一眼就被同窗看穿。
  孟青凝神思忖,似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潘逸不禁烦燥起来,故意扯开话题,笑着说:“走,我带你去逛逛,顺便找人蹴鞠去。”
  话落起身,孟青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硬把他拉回椅上。
  “前些日子婉儿在园玩,妩娘趁人不备把她推进池子。好在婉儿命大,没被淹死,可烧了几天人都有些傻。当夜妩娘就逃了,打晕了丫环抢了她的衣,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王爷正在气头上,到处派人找着呢!”
  潘逸听后愣住了,完全不信孟青所言,可孟青极认真,紧着他的眸,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
  “我不信!”潘逸甩开他的手失声叫道。“你怎么知道定是她干的?!”
  “这是婉儿亲手指认,之前她可不认识妩娘。”
  “放屁!”
  潘逸大怒,忽然坐立不安,起身在堂内来回疾步。孟青走到他面前,按住他双肩,咄咄逼人般地又道:“你可曾见过她?若是见过千万别藏着掖着!你可得知道,这好听的叫帮人,难听点就是‘通、奸’”
  他的话就一根针,直刺入潘逸心头。潘逸不禁战栗,扭身打掉他的手,横眉怒目道:“没见过!你过来和我说这些事又有何用?我就是喜……”
  一句话未完,孟青忙不迭捂住他的嘴。之后,他忙往四处环顾,接着狠瞪他一眼,似在骂他蠢。
  “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王爷已经来了,后天就到,你自个儿看着办!”
  孟青在他耳边极轻却极狠地抛下一句话。潘逸怵然,整个人似被定住,无法动弹。他看着孟青,从他眼里读到了许多。他知道孟青是为他好,可是好不容易得来一切即将成为泡影。
  潘逸咬牙,心有不甘。孟青拍拍他的肩,默声走了。出门时,他又意味深长地留了一句话:“他或许还不知道。”
  潘逸没作声,忽然之间,他恨起有这么个同窗,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第28章 我是辛苦码出的第28章
  晌午过后,潘逸去了小宅,推开门就见小鱼在院里晾晒衣物。她穿得厚实,灰麻粗袍遮去不少窈窕。
  潘逸在门边站了会儿凝神相望,小鱼似觉察到动静回眸看来,见到是他嫣然一笑,秋波如水潋滟无边。
  “我知道你定是嫌我做的东西难吃,所以这么晚才来。”
  她一边戏谑一边抖开手上的纱,轻捏其上的指好似莲花。潘逸收回神绪,扯出一个浅笑走到她身边,然后将筐内的衣递上。
  “你做的菜怎么会难吃?御厨也比不上。”
  他本想说出玩笑话,出口的语气却是疲惫不堪。小鱼听出他有心事,不禁停下动作侧首打量。潘逸的喜怒哀乐全印在脸上,他想装出无事却弄巧成拙。
  “怎么了?”小鱼皱眉轻问,潘逸摇头硬是说没事。小鱼略有不悦,嘟起嘴把手头衣物利索挂上,随后拿起竹筐回了房。
  潘逸跟在她身后,跨进门时就见到一桌子菜晾着。她的厨艺有长进,烧出来的菜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可口。
  小鱼做得用心,可他没来。潘逸自觉欠疚,便走过去将她搂到怀里。
  “刚才被二叔训了顿,所以来晚了,你别生气。”
  小鱼扭身推开,赌气似地拿背对着他。他又忙绕到她眼皮底下,携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好了,别气。我等会儿就把一桌菜全吃光。”
  小鱼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唇抿得紧。潘逸避开她目光,浓眉不由深拧。
  “你有事瞒我。”
  小鱼直言不讳,语气也变得生硬。潘逸不自觉地咬起下唇,欲言又止。
  “辽城来人了,是吗?”她又道,听来轻柔的话却将潘逸逼得无所遁形。他不答,便是默认。小鱼已经猜出是谁,不由垂眸叹息。
  “想必你也听到风声了。他们说是我把姑娘推到池子里,我说不是我做的,可没人信,甚至连他都不信。我不想冤死在那儿,所以我逃了。那天晚上很冷,他们想把我关到水牢去。好在青玉帮我脱身,我才逃出了那个笼子,没想到在半路上会遇见你……”
  她极为平常地说完这番话,似乎这是别人的故事,与她丝毫无关。可这要比泪珠更让潘逸心疼,他凝视她的眼,眉间染了故事中的悲伤。
  “我信你,我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心里去。刚才我不高兴,是因为……”
  说着,他又咬唇垂眸,连呼吸都乱了。看着他,小鱼蹙起眉头,她轻轻地将他抱住,唇贴上他的额。
  “我想我得走了。”
  听到这梦呓般的话,潘逸不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悲从中来,他收紧臂膀,仿佛在将她埋入自己的血肉心骨里。
  “他不会知道你在这儿,绝对不会!就算他知道,我一定会求他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