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第49节
  死门入,生门出,这玉门一打开,就有人涌出去。
  可就跟刚才一样,那些金甲兵丁纷纷举起刀斧,先跑出去的那些,一个不留全成了刀下亡魂。
  郑开山慢了一步,救了自己和两个镖师一命。
  他们本想去找老道谢玄,又怕殿中情况更加复杂,城门边还余下七八个人,在商量对策,有的说
  只怕门开错了,可余下三道门都紧紧关着。
  还有人说一起冲出去,大家手里都有兵刃,杀出一条血路来。
  郑开山拦住了他们:“不成,这些兵丁若是人还能尽力一拼,可他们……他们已不是人了。”
  逃出去的人也有刺中甲兵的,一刀把皮划破,这些兵丁立即倒地,金甲与玉砖相碰,声音响彻玉城。
  一个兵丁“死”了,便有另一个补上去。
  方才被砍杀的趟子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甲衣飞到他身上,他脸上已无人色,手举刀斧,上前补位。
  谢玄手握玉轴,问呼延图道:“怎么出去?”
  “容易得很。”他本袖手站着,说话之间突然袖口一抬,似要向谢玄放针,谢玄退后一步,举起玉轴挡针。
  呼延图上前一抓,夺了过去,往后轻跃几步,随手将毒针射向一人,抓住卷轴逃出城去。
  他人站在城门外,那些兵丁竟一个都不动他,老道想追出去,脚步才迈,刀斧便指了过来。
  诸人对他怒目而视。
  呼延图道:“死一个,活一个,一个换一个。”
  说着洋洋大笑,笑声回荡在玉城边,声音未歇,他就变幻了脸色,他打开玉轴,里面空无一物。
  他已经出了城,不能再入。
  谢玄把玉轴里的羊皮卷取了出来,藏在怀中,防的就是他突然抢夺,没想到他当真抢到玉轴,还逃出城外。
  呼延图紧盯谢玄,进是进不得,退又不甘心,嚼齿穿心:“你这番就算死里逃生,我也叫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小机灵鬼·玄
  呼延·白费心机·图
  第54章 人自醉
  呼延图处心积虑,费了这许多功夫杀人献祭,为的只是得到飞星术,却为他人作了嫁衣,心中如何不怒。
  可他再怒也不能入商王墓,眼看玉门缓缓落下,纵不甘心也要赶紧离开,好歹手中还有半张羊皮卷,回去仔细研究总有所得。
  最后看了谢玄一眼,返身走入雾中。
  呼延图一走,余下的这些人互看一眼,方才他们还同仇敌忾,待呼延图说完“一个换一个”之后,便似有无形的隔膜竖在三方之间。
  镖局一行,闻人羽一行,和老道谢玄。
  镖局诸人纷纷退后,他们方才还想仰赖着老道带他们出去,这会儿却防着老道几人将他们当“路引”。
  闻人羽恭敬问道:“师伯,可还有别的法子?”
  老道士方才不理会他,这下忍耐不住:“我非你门中长辈,莫要如此称呼。”
  闻人羽半点愠色也无,只是看着老道,等他拿主意。
  谢玄背着小小,就怕慢上一步,小小毒发,心中焦急,念似电转:“非得一个杀一个?这城中死了多少个,就不能一个换一个?”
  那些镖师们,还有矮子高个儿兄弟,甚至还有一个许英杰,加起来足够换他们这些人了。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可互看一眼,可谁也不肯迈出第一步。
  玉门已经落下一半,谢玄不能再等,他咬牙将小小背得更紧,自己虽甘愿冒险,可若是不成,小小还能托给谁?谁也不会全心全意的照顾她。
  小小方才吃了半枚解毒丹药,毒性稍抑,一直呼吸平缓,趴在谢玄肩头睡着。
  半枚丹药药力有限,药效一过,毒性催发,她细嘤一声,痛醒过来,额上出了一层冷汗,指尖疼得发抖。
  谢玄吸一口气,知道她疼,他一刻也不再停,问小小:“一同出生门?”
  小小迷迷蒙蒙睁开眼睛,见眼前的情形,那只完好的手勾住谢玄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总是在一起的,剩下哪个都不成。
  谢玄笑了:“好,再赌一把。”
  他还从来没有一天之内赌上三次,心中难免忐忑,一只手托着小小,一只手提着剑,胸中豪气顿生,慨然往前一跃,跃出城门一步。
  金甲兵丁一动不动。
  谢玄不敢放松,又再往前走了一步,那些兵丁依旧沉默低头,目光似乎跟着谢玄的脚步,但手上刀斧纹丝不动。
  谢玄松一口气,他竟然猜对了。
  只要城中死了了,对整座城来说就是献祭,呼延图方才也能一跃而去,但他杀了一人,一命抵一
  命。
  方才那伙进城夺宝的镖师中,也跃出一个,还没跃出城,就被同伴拖住:“凭什么你先走。”
  人人争先恐后抢出城门,就怕轮到自己人数不足。
  老道士皱皱眉头,看向谢玄小小,飞身跃出,脚还未落地,金甲兵丁已经刀斧相向,老道抬手一挡,桃木剑裂开个口子。
  他旋身而起,道袍翻飞,鼓成个球状,一剑刺中金甲兵丁的脸,那兵丁一下漏了气,脸颊凹陷,甲衣砸在地上。
  那几个在城门前拉拉扯扯的人一下顿住了,俱都看向谢玄,怎么他就能出得去?
  谢玄自己也觉得古怪,想到自己怀中藏着半卷羊皮,也许是这东西让他安然无恙。
  心中刚这么想,老道便道:“这东西不是杀不得,咱们一同拼杀出去。”
  闻人羽将余下符咒分给众人,朱长文几个打头阵,谢玄既想加入战局,又在顾着小小,手中叩剑却无处能用。
  谢玄站在一边,眼睛盯着闻人羽的剑术,他一招一式与师父教的极像,可招与招之间变化又不尽相同。
  若真要品评,那闻人羽的剑法,虽出同宗,但要比师父教的精妙得多。
  有些变化,谢玄也会,但不是师父教导的,而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们几人联手,刺退了金甲兵丁,那些金甲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顷刻间就“死”了三五个。
  就在他们觉得出城有望之时,城门突然加快下落,箭矢飞来,玉砖地一块接一块卷起,半边城“隆隆”作响,城中的祭星台塌倒。
  砸出的玉屑飞溅过来,有好几人被玉屑砸中,连声痛叫。
  “不好,这城要塌了。”
  诸人一窝蜂逃出,死的死伤的伤,谢玄顾不得许多,背着小小往前雾中逃去,脚下如飞,哄她道:“不怕,咱们出来了。”
  说着闷头冲进了密林,身后几人跟着冲出,见到林间枝叶时,回身看去,玉城消隐在雾色中。
  最终还有五六人没能逃出来,有的死在城中,有的死在刀斧之下。
  老道手中只余下半截剑,方才奔逃之时,木剑斩向金甲兵丁,把剑给斩断了。
  一行人死里逃生,俱都身形狼狈,举目对望,尽皆苦笑。
  闻人羽一行只剩下朱胡二人还在,老道谢玄小小都在,郑开山和另一个镖师生还。
  进去的时候二十来人,出来的只有八人,郑开山镖局中人几乎全折在里面。
  子夜刚过,星位移动,玉城再次隐藏。
  谢玄来不及感叹飞星术的厉害,他托着小小着急要出林间,一点火光透过枝叶射来,闻人羽拦住他道:“前头有火光,应该是我们的营地,营中有药箱。”
  他们四人去追疯子,留下两个看守萧广福,林间那一点火应该是他们扎营的地方。
  闻人羽怕他不信,指了指自己的腿:“石室之中桑姑娘出手相助,我自也该帮她。”
  二人虽曾结怨,但谢玄更多的是厌恶朱长文几个,闻人羽虽对手下约束不力,但一直对他们都很客气,瞧着是个清正的人。
  天还未亮,再出林子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就算出去了,又到哪儿找个现成的大夫。
  谢玄当即立断,驮着小小往前,那一片果然是闻人羽的营地。
  只余一个随从守着营火,看押萧广福,抬头看见他们,一时惊奇,不知这些人是怎么与公子走到一处的。
  又见闻人羽衣衫不整,腿上还受了伤,立即站起:“公子!这是怎么了?”
  朱长文摆一摆手,让大家席地坐下,诸人九死一生,身上多少都受了点伤,人人都饿得肚里打鸣,朱长文随出清水软饼来大家食用。
  又出了些金创药,自行包扎伤口。
  谢玄脱掉外袍,让小小躺在上面,闻人羽不顾自己的腿伤,先将药箱取来,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银针。
  他看了谢玄一眼:“我要替桑姑娘封穴逼毒。”
  谢玄立即伸手,轻轻卷起小小的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就见已经退下的毒气又再次游走,丝丝缕缕的紫气正缓缓往上。
  他肃正脸色,拱手作揖:“有劳你了。”
  闻人羽受礼教约束甚重,本来还怕谢玄因男女大防,不肯让他治疗桑姑娘,谁知谢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答应了。
  闻人羽取出一个瓷瓶,交给谢玄:“这丹药也能解毒,但桑姑娘之前已经吃了半枚药,我怕药理不同,药性相冲,先用银针推毒,待明日再给她喂药。”
  小小眉头轻拧,小脸雪白,却忍耐着一声都不叫疼。
  闻人羽手口不停,每做些什么,便细心对谢玄解释,谢玄点火烧针,一根一根递给他,又问老道讨了半碗酒来,含了一口喷在小小伤处。
  闻人羽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办法,谢玄道:“这是我师父教的。”
  师父替乡下农人治蛇毒虫毒便先喷上一口酒,割去腐肉时便不那么疼痛。
  小小被酒香一激,玉色容颜染就一点绯色,枕在谢玄的衣袍上,微微睁开眼,目光迷蒙,颇有些醉意。
  她喝过最烈的酒也只是青竹酿,老道酒葫芦里的,俱是陈年佳酿,闻上一闻,竟然醉了,喃喃对谢玄道:“师兄,我疼。”
  谢玄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低身哄她:“等等就不疼了。”
  小小醉了也很乖巧,叫了一声疼,就不再吵闹,还想自己爬起来,依偎到谢玄怀里去,让师兄抱着她睡觉。
  谢玄对旁人是最没耐性的,对小小却有百般耐心,等到推穴逼毒的时候,小小怎么也不肯让闻人羽碰她。
  “是不是先走太阴,再走少阴,走半身四脉?”谢玄一边说一边虚点穴位。
  闻人羽没想到谢玄也通医理,心想医道不分家,他既学道术,自然懂得医理,点一点头:“不错,你照着奇经八脉替她推毒,每日一回,直到流出的鲜血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