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林艳快一步的拉住林建成:“今天回来的路上,小叔骂我贱蹄子,还说我妈生不出儿子,我就抽了他一荆棍。”林艳低头,声音不大:“要不是大伯拉着,今天小叔肯定是要打死我。”林艳耳朵灵,刚刚奶奶喊得时候,她还是听清楚了几句。小叔是奶奶的心头宝,林艳抽了他一棍子,肯定是要闹腾。
  林建成脚步顿住了,脸色更加不好看。
  骂自己闺女贱蹄子,这林建超脑袋是被驴踢了。
  林建成说:“你待在家,我出去看看。”
  林艳觉得这事要提前和林建成打个招呼,别回头他再闹出个什么事,占理的事都偏方向了,那多不好。
  “建成家闺女是翻天了,不爱在这边住就滚,滚出老三的地方。”
  奶奶都六十了,中气十足的骂。“家没家规了!”
  林艳家本来就是外村人,连宅基地都没有。住的是三叔家的宅基地,三叔意外死亡,他只有一个儿子,养在奶奶身边。宅基地位置不好,有点偏,农村人讲究风水。也没有人愿意在这地方盖房子,林建成傻啊,被爷爷几句好话骗回来,盖了三间土坯屋。
  ☆、第十三章
  林艳知道小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会是奶奶出面,又一想下午他那酸溜溜的样子,也明白了几分,心里不屑更深。
  林艳往里屋走,正巧就碰上要往外面走的母亲。
  “艳子这是怎么了?”
  白秀娥脸色十分难看,林艳连忙上前搀住她,就往屋里带:“现在天还没黑透,你先别出来,应该是奶奶,我出去看看。”
  村里的人都有点排外人口,林建成在林家地位也不高,全村的人都在盯着,万一真出个岔子,这都快生了,怕是一尸两命。
  “闹什么呢?”白秀娥语气重了:“是不是看我们家没人了?”
  “今天和小叔发生点事,怕是要个说法。”林艳搀扶白秀娥往里面走:“万一被人告上去就不好了,你先回去。”
  白秀娥往里面走,冷哼:“出去和你奶奶说,别嚷嚷,有什么事进门说。”她拍了下林艳的肩膀,表情沉下去:“她要是不识好歹继续闹,拿走的四百立刻给还回来。”
  林艳一愣,猛的抬头:“你知道了?”
  “你爹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他这辈子就非得死在那家人手里。”
  白秀娥转身往屋里走,叹口气:“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林艳出去的时候奶奶还在吵吵,举着拐棍打林建成:“你这个不孝子,养出的女儿也是无法无天!我要你这样的儿子做什么?一家子白眼狼!”
  林建成也不躲,拐棍打在肩膀上,他个子高,站在那里,沉着脸低声说道:“娘,别闹了成不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艳子多大的错?建军年纪还小?”
  “好好说个什么!”老太太又要发飙,跟在她身后的是小姑姑和大伯母,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看这样子,是没办法善了。林艳这个小姑不是善茬,扇风点火好样的。
  “奶奶,我妈请你们进屋。”
  老太太一抬头看到林艳,表情顿时变了,举着拐棍就要冲过来打:“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祸害!跟你那样妈一模一样!”
  林建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拐棍,回头冲林艳呵斥:“回去,你出来做什么?”
  林艳也没躲,声音提高了一些:“闷着头躲就能没事了吗?”
  转头看向老太太,眸光犀利了:“在这里闹有什么用?一家人不能好好说清楚吗?”
  老太太又夺不回拐棍,脸都气红了,身后小姑林红尖着嗓子说:“二哥,你是想做什么?连自己娘都要动手?这是没法没天了!”
  林建成连忙松了拐棍,老太太气的脸都青了。林红上前扶着她,她就拿拐棍往林建成身上打,林建成没办法,只黑着脸呵斥林艳:“你回去!”
  林艳站着没动,林红靠的比较近,抬手就朝林艳脸上打过来:“小小年纪,是这么对长辈的!”
  林艳侧身躲了下,她打空差点摔到地上,顿时就起火了。疯了似的扑过来,骂道:“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打你叔叔骂你奶奶,我就不信没人能管的了你!”
  林红和林建超是双胞胎,平时他们两个最亲,今儿回去一看建军胳膊上的血痕登时就火了。去老太太那边添油加醋讲了一通,就直接跑到老二家闹开了。打算揍一顿林艳,让她长长记性,没想到林建成竟然在家。
  “林红,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身后突然想起白秀娥的声音,林桃搀着她。步履蹒跚走出来,看着林红重了声音:“林红,你是艳子的小姑,能说这种话?”
  林红还想说什么,她直接打断。
  “建成,搀娘进屋,上门了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闹笑话的这是”
  林建成本来就落了下风,正和白秀娥闹着别扭,现在也不好再强词夺理。
  白秀娥视线扫过大嫂和林红,说道:“都进来坐吧。”
  白秀娥这几句话说的严肃,转身进屋。
  林建成的脸黑了又白,跟着大步进去。
  林艳懒得搭理这些人,可又怕母亲吃亏,也跟着进屋。听见身后有响声,就转头视线掠向远处,小叔的身影在黑暗里一晃就不见踪迹。随后她就看到小姑夫探头探脑的露出面目来,接触到林艳的视线,冷着脸点了下头。
  “你姑呢?”
  林艳这个小姑夫和小叔是一路子货,臭味相投,十里八村有名的爱好偷鸡摸狗。小姑林红嫁给他,他赌博输了房子和地,一家三口就住回了娘家。
  林艳看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就走。
  “嘿,横什么横!”
  林艳回头:“姑父是来做什么?领我姑回家?”
  林艳的姑父叫程大海,是个光头,一摸光亮的头顶,流里流气哼道:“来看着,怕你姑被人欺负。”
  林艳就笑了:“我姑的脾气不欺负别人就好了,谁能欺负得了她?”
  说完一句废话就不再多言。
  林艳进屋的时候,就听白秀娥开口:“写字据吧,钱是借出去的不是扔出去,总不能不明不白。我们也是一家子人,又不是不用吃喝。”
  林建成皱眉,有些不耐烦:“别说了——”
  林红也尖着嗓子说:“一家人打借条?嫂子,有史以来也没这个例子!”
  白秀娥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怒:“什么都是我别说了,人家都打上门了还是我别说了,几个孩子饿死了别人只会看笑话会帮你吗?不行了就离婚,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吃没吃喝没喝的,林建成,你自个说说,我嫁到你们林家是占着什么便宜了?”
  她在这边发脾气,家里东西摔得乱七八糟,不等婆婆说出什么话,就直接哭诉:“一家人,林红你自己拍着胸口敢说你把我们当一家人了?”转头对着林建成,气的浑身发抖:“你自己是多大本事?连儿女都养不活还把钱借出去……”
  环境不同,人和人的相处也不一样,白秀娥有她自个的办法。林艳是小辈,她能说什么?再搀和下去,事情只会更加糟糕,她没说话的立场,说什么都是错。
  这事肯定是要有个结果,林建成一言不发,站在不大的屋子中间像个树桩。
  林红带着自己母亲和大嫂在屋子站着和白秀娥针锋相对,林家大嫂子人精明,自然不会多言得罪人。林红左右看看,最后把视线投到母亲身上:“娘。”
  她低低唤了一声,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秀娥,你这些话是说给我听得?”
  白秀娥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娘,这些委屈我什么时候提过,今儿你们既然都来,那就摊开说说,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白秀娥一哭,林桃和林梅都哭了起来,屋子里热闹的很。
  “打春孩子要上学,我这肚子里的马上就要落地了。一毛钱都没有,这日子可怎么过!不如死了清净,再不去操心这些事……”白秀娥哭哭啼啼。
  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气也不顺,本是来教训媳妇孙女,谁知道反被教训:“秀娥,话不能这么说!”
  “那话该怎么说?日子该怎么过?娘,你来教教我?”
  林艳觉得白秀娥平常唠叨些无关紧要,看似糊涂,这时候倒是拎的清,比林建成强多了。
  “二嫂,你的意思,前几日二哥拿出来的钱,今儿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林红气不过,开口说话,语气也是很冲。
  她转头对林建成说:“二哥,你也是这个意思?建军的婚事也不办了,房子也不盖算了,反正建军穷死活该,兄弟都各扫门前雪,有钱了也不帮衬。”
  “林红——”
  林建成十分为难,一边是儿女老婆,一边是爹娘手足,他能怎么办?“你少说两句吧。”
  “二哥,没想到你是这忘恩负义的人!”林红怒视林建成,手指都快戳到他脑门上。
  “林红,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有钱不帮衬?你那只眼看你二哥是有钱?几个孩子穷的没饭吃的时候,你身为妹妹,有没有给侄女买点吃的?”
  林艳站在门口,以前看别人吵架,只觉得热闹好玩当个笑话看,可是如今轮到自个身上,林艳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几次都想冲进去,身旁姑父横在眼前:“你小娃娃凑什么热闹,一边玩去。”
  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都想剥削老二一点,谁让他蠢呢!
  以前师父心中充满贪念的人面目最丑陋,如今看着奶奶大伯母小姑为了几百块钱咄咄逼人的嘴脸,也实在是倒胃口。一旁林建成脸憋得通红,木讷的站在屋子中间,任凭自己即将临盆的老婆被被人数落指责。
  谩骂声越来越大,林红要扇母亲耳光,母亲躲了一下就绊住了矮凳往后倒去。林艳动作迅速,冲过去扯着林红就往外面推,去接母亲倒下去的身体可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倒下去,碰翻了桌子,她叫了一声,头撞在桌子腿上,瞬间脸色惨白。
  吵闹声停止了,屋内静谧无声。林艳扑过去跪趴在在地上去看母亲,急急去扶她起来:“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
  母亲脸色惨白,手指巍巍颤颤从身下抽出,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她咬牙大喘气,手指紧紧抓着林艳的手臂:“艳子,去叫村口的林阿婆……”煤油灯下,林艳看到她的手上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脑袋里翁的一声空白了,只一刹那,她猛的抬头冲父亲吼道:“送医院!”
  泥土地面上,被血浸湿了一块。
  ☆、第十四章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母亲这情况再颠簸到医院指不定出什么事,林建成跑着去山下镇里请医生。村里的接生婆也来了,林艳站在门外,林桃和林梅拉着她的手哭,她表情很沉。
  林红和奶奶也不再吵吵了,转身欲走,林艳就站在院子里:“今天。”林艳声音很冷,黑暗里,眸光深邃,她说:“这事我记住了。”
  林红还想说什么,就被大伯母推出去了,训了一直在看热闹的程大海两句:“带她回去,别在这里待着了,惹是生非。”
  程大海这人奸猾,自然懂得迂回,连忙拉着林红就走。林红眼睛都有些红,还在气头上,程大海给她使眼色,这才乖乖跟着程大海回去。
  女人生孩子是闯鬼门关,如今白秀娥在屋子里头生死边缘徘徊,作为长嫂,大伯母是没法走了。心里也是有些懊恼,怎么就听着小姑子这根搅屎棍的话了呢?不然现在家都躺被窝里去了。
  林艳心脏揪了起来,里面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是大山里,想要去县城医院实在不容易。林艳只知道镇里卫生所就一个妇科医生,年过半百。
  林艳绞着手指,她是跟着男人长大,从不知女人事。犹记得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师父以为她要死了,慌张带她去医馆,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她和师父都是一生未成家,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林艳只知道生产凶险,却从不知如此可怕。
  她在门口苦守了一夜,最初两个妹妹还有力气哭泣,后来渐渐困乏。林艳在厨房烧热水,又忙着给妹妹热饭,让他们吃完去睡觉。
  奶奶寻借口年纪大了,待不住便走了。
  走时说的话也十分不中听:“女人都有这一遭,多大的事,都瞎嚷嚷什么!”
  林建成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沉沉叹气。
  大伯母就送她回去,林建成蹲在屋子门口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屋里是白秀娥的哭喊声,生孩子肯定是很疼的,林艳坐在门口心想。
  她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是不能进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