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何氏转头看过去,见是隔壁的邻居吴婶,挎了个大盆站在那里笑着看着她。她脸微微有点发红,忙笑着道:“吴嫂子啊,这是要去洗衣裳?”
  吴婶笑着点点头:“是啊,这几天天气好,能洗的都洗了……我看你家也是晾了满满的一院子,也是趁着天气好吧!”
  何氏点头笑着道:“是啊,就是呢!我也正好想把孩子身上穿的也洗洗,就是担心这天能暖和下去不,万一棉袄拆了,天又冷了咋办?这不一犹豫这么多天都没拆洗,倒是后悔呢!”
  吴婶听了就忙道:“还是不要着急的好!这几天是天气好,没准过两天就来个倒春寒呢!孩子身上穿的着啥急,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再洗一样!实在不行到了夏天在拆洗也没事,怕啥?”
  “也是啊。”何氏听了就笑道:“那就听嫂子的话,还是等过一阵子。”
  吴婶点点头,笑着道:“不跟你说了,我去了啊。”说着挎着盆往小河村头的方向走去。
  这条小河村头桥底下很多的大石头,是个洗衣裳的好地方,村里的大娘子小媳妇的洗衣裳一般都去那个地方。
  何氏听了吴婶的话,倒把拆洗的念头打消了,真要是来一个倒春寒也不是好玩的。
  她拿着扫把准备去清理鸡窝,听见外面有人大声的打招呼:“哎呦!这不是柳红吗?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不是在准备嫁人?今天咋有闲心出来逛?”
  何氏一下子就扔下了扫帚往院门口走,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婶子拦着柳红在说话,柳红满脸通红,眉眼都是着急的神色。
  何氏忙过去把柳红拉着,笑着往自己院里拉,对那个婶子道:“婶子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天气这么好,干点啥也比说闲话强!”
  那婶子就哼了一声走了。
  何氏拉着柳红进了院,刚问了一句:“你咋来了……”
  柳红就已经急忙的道:“嫂子!你也过去看看吧,大嫂和三嫂都来了,这会儿……反正个个直眉瞪眼的,三嫂一个劲的跟娘呛,大嫂就帮着她,我怕娘一个人……我也……”
  “你哥呢?!”何氏忙问。
  “三哥都快要和二哥、四哥打起来了!”
  “行行行!知道了!”何氏已经听明白她的意思了,转回身就去屋里:“我和你一块儿去。”
  进了屋嘱咐坐在炕上绣手绢的柳絮儿:“絮儿,你看好了森子,我和你小姑去老屋那边,中午要是没回来,你就给森子做点吃的,早上那窝窝蒸几个,还有点菜,做个野菜汤。”
  柳絮儿忙答应着:“哦,好!娘,出啥事了?”她看何氏一脸急吼吼的样子忙问道。
  “没啥事。”何氏说了一句。
  本来森子在炕里面玩,这会儿听见了不干了,大声叫着:“我要去,我也要去爷奶那边!我也要去!”说着往炕边滚,滚到了炕边也不停下来,看样子想直接滚下去得了。
  慌得何氏和柳絮儿忙去拉,还是何氏接住了,又气又急的在森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去干啥?!”
  森子穿的厚实,一点也不疼,梗着脖子大叫:“我要去!我去看爷,我去看奶!”
  柳红跟着进来,一脸的着急。
  柳絮儿放下手绢忙问:“小姑,咋了?是不是爷和奶那边有事?”
  “没……没啥事。”柳红勉强的挤了个笑容出来,看森子一时半会的哄不下,她又实在着急,怕那边娘给气出啥好歹来,急的低声道:“二嫂,不行就带上森子和絮儿。”
  何氏也没办法,只能抱着柳森往外走,吩咐柳絮儿:“你走后面把院门锁上!”说着脚步匆匆和柳红已经出去了。
  柳絮儿不知道出了啥事,但是看样子是很严重的,于是赶紧的检查了一遍屋里,厨房的灶膛啥的,出门锁上了院门,也来到了老屋这边。
  刚刚进院门,柳絮儿就看到了一片混乱,柳老汉在院里追打柳长贵,柳长庚、柳长石和柳长齐居然都不拦挡,全都站在一边看着。
  反倒是三婶子贾氏奋不顾身的往柳老汉身上撞,一个劲的说:“打!你不是要打死我们俩!那就打死我们好了!”
  她一个媳妇不顾脸面的往公爹身上撞,柳高氏在旁边看的气的原地撂蹦,柳红扶着她。
  马氏在一边看着冷笑着看,何氏过去揪贾氏的胳膊,反倒被马氏伸出脚绊了一下,没提防的何氏差点跌倒。
  柳絮儿一看到马氏那样,火气蹭蹭的就往上窜!
  森子站在墙角处,含着手指头看着院里的热闹,却没有看见,不远处的柳云儿正阴黑着脸偷偷的往他这边走。
  柳絮儿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第五十五章 :打就一个字
  柳云儿刚走到柳森旁边,正要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的打他两下,冷不丁的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炸雷:“你想干啥?!”
  一个身影冲过来,在柳云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头撞得摔向了墙上!
  森子没有被碰着,还茫然的瞅了一眼突然飞向了墙上的柳云儿,然后就看到姐姐窜出来,拉着他上下的打量。森子继续的含着手指头。
  柳絮儿把森子抱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跌哭了的柳云儿,柳线儿已经惊叫着去扶她,而另一边的柳涛根本就没注意这边,他还在看大人打架。
  柳长庚一看何氏被暗算,不干了,过去把何氏扶住,对着马氏就踹了一脚:“我说了别在打我家的媳妇孩子,你听不懂是不是?!”
  他没伸手推,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叔子碰到嫂子身上哪儿都不好,嗯,只能踹!
  马氏被踹的踉跄着差点跌倒,吃惊的不敢相信!二叔竟然对自己动手了?!她暴怒的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后脖领子又被人揪住了,一看是柳长齐,柳长齐黑着脸揪着马氏不叫过去,对柳长庚吼:“你咋打你嫂子?!”
  柳长庚就也吼:“打的就是她!谁叫她总往我媳妇和我孩子身上伸手?!”
  柳长齐怒道:“她总是大嫂!长嫂如母!”
  “呸!少给我来这套!”柳长庚怒道:“立身不正,说什么长嫂如母?!”
  兄弟俩在这边吵架,那边柳长石看到贾氏往爹身上扑,只能过去挡在柳老汉和贾氏的中间,但是不能对他三嫂动手,虽说手挥着很想打她一巴掌,可到底没落下。
  贾氏却已经撕住了柳长石的衣襟,跳着往他身上撞,还用手指甲抓他的脸,一下就几道血痕出来!柳长石一下揪住她的头发怒道:“你找打!”
  何氏站稳了之后就已经冲上去把贾氏给拽一边儿去了。因为现在这情形,除了她没有人能上前去,柳高氏五六十岁了,柳红一个没出阁的姑娘,都不好动手。而马氏就不用指望了,她就站在贾氏这边。
  柳长石是男的,再怎么也不能往三嫂身上动手,也只有她上去解围。
  她拽着贾氏的胳膊狠摔到了一边,贾氏被揪住的时候还奋力把她打了两下,跌出去站稳了马上就冲过来!何氏刚说了句:“你是不是要疯啊?!”贾氏双手就呈爪样朝她脸上抓过来!
  何氏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她是常年干农活的,贾氏反倒是把自己当成是千金小姐养着的,这要是打起架来,谁的劲大马上就显露出来,贾氏双爪乱伸,不过还是挡不住何氏三两下就把她的双手抓住,扭在了背后:“你是疯了吧?谁谁的你都敢撞敢动手?!”她说的是贾氏去撞柳老汉。
  柳高氏看到贾氏被制住了,推开扶着自己的柳红,冲过来对着贾氏的脸就是几巴掌!呸了一口怒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爹妈怎么教你的?养的你这么不顾脸面?!”本来柳高氏就最恨这个三儿媳妇,一直都没机会动手揍她,这会儿逮着了机会,还不好好的出口气?骂完了又是几巴掌兜头兜脸的打下来!
  贾氏大哭大叫,双手被何氏扭住,就想伸脚踹!柳高氏往后躲了一下,险险的差点被踹着!那边柳长石看着呢,这一下子彻底暴怒了!这敢动手打娘了?!他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过来对着贾氏兜头就是一巴掌!
  “你还敢跟娘动手?打死你都不为过!”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柳长石一个大男人,那手上的劲能一样嘛?!两巴掌把贾氏打的一下子就瘫了,嘴角流出血来,大声嚎哭了起来,何氏觉着她胳膊没啥劲了,便松开了。贾氏就起不来了,哭嚎着在地上打滚。
  那边柳老汉早已经逮住了柳长贵,狠狠的揍了一顿,还是柳长庚和柳长齐吵完了,看柳老汉打的气喘吁吁的,气的胡子乱跳,赶紧过去拉住,免得把老头子气坏了。
  院子里终于都歇一会儿。
  大人那边打的热闹,小孩儿这边也没闲着,柳线儿扶起来柳云儿,还过来找柳絮儿算账,柳絮儿没有了柳树和柳林当保镖,手里还抱着个不轻的森子,却一点也不怯,横眉怒目的和柳线儿吵了半天,柳线儿是个只敢动嘴不敢动手的,柳云儿倒是试和着总想往上扑!反倒是柳线儿害怕打架,反而还拉着她。
  柳絮儿身子是个小孩儿,头脑却是个大人的,看到柳云儿想趁乱欺负自己和弟弟年纪小没人撑腰了,于是抱着森子往门边走了走。
  柳云儿倒是聪明,看出来今天柳絮儿和柳森落了单,没人给她撑腰了,自己这边还是俩人,姐姐都是大人了,打她一个小娃总不是问题!因此看了看那边还打的不可开交,于是挣脱了柳线儿的手,猛的冲上来!
  柳絮儿将森子放下站在地上,又按着他坐在门槛上,自己一把将早已经看好的门栓从门后面卸了下来,抄在手里对着冲过来的柳云儿就抡了起来!就等着她冲过来就给她一下子!看到柳云儿盯着自己的门栓吓得站住了脚,柳絮儿还在大声喊着:“来!你有本事就过来试试!”
  柳云儿一看她有武器了!吓得马上站住了,又被她的话气的跳,转头就喊人:“姐!你看这个死丫头的样!你还不帮我?!”又朝那边柳涛大喊:“柳涛!你还不过来帮忙!”
  柳絮儿恨得咬牙!心里琢磨,柳云儿就在她两步远的地方,现在冲上去先把她一门栓抡倒!如何?!总比他们姐弟三个冲上来打自己一个的强!想到这里就往上一步,抡圆了看准柳云儿的身子就是一门栓!
  柳云儿喊完了柳涛一转头,正好就看见柳絮儿咬着牙恶狠狠的上来打自己,吓得尖叫一声往后就跑!
  柳絮儿想的倒是好,不过到底身子是小孩儿,动作没那么迅速,被她提前看到发一声喊跑掉了,门栓轮空,只能恨恨的拿着门栓往后退两步,站在了坐门槛上观战的森子的前面。
  那边大人们打完了,院里一时只有气的呼呼喘气的,马氏低声骂人,贾氏惨叫的声音。
  何氏赶紧叫柳红过来一起把柳高氏扶进了柳红的屋里,又叫柳长庚:“把爹扶回屋里去,别在气坏了。”给他使了个眼色。
  柳长庚知道便扯着柳老汉的胳膊往屋里拉,别叫看着老三那两口子了,眼不见心不烦。这乱糟糟的情形也该收拾收拾了,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吧?
  于是各自拉进了屋里,柳絮儿把门栓放回去,挑衅的对那边不服气的柳云儿仰了仰下巴。抱起森子跟着来到奶这边,看奶还气的呼呼的,手脚都在乱颤。
  何氏也不清楚到底啥事闹得这样大,想问又怕在提起来柳高氏又气得蹦。正犹豫呢,柳高氏反倒对着她抱怨的说开了:“你说说老三和他媳妇是啥人?不声不响的搬到城里去住,我们不说啥了,可一回来,就说要卖地!”
  “啥?!”何氏惊讶的叫了一声,农村人把地看的和命一样重,卖地可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卖地就等于是不认祖宗一样!祖宗们挣下这点地容易吗?不到见血要命的时候,谁会卖地?!
  老柳家常年打饥荒,每年都是磕磕绊绊的过来的,柳老汉也从没有动过要卖地的念头,可如今生活刚有了点奔头,看见点好的前景,老三又是搬到了城里,居然要卖地!柳老汉能不生气吗?!
  “你爹说既然都有钱进城去住,怎么还没有本事养那点地?老三一年到头闲着干啥?就不能回来种那点点子地?又不是拦着不让去城里住,种地的回来忙一两个月而已!实在不行,实在离不开那城里,实在不想回这穷山沟,把地给兄弟们种!三个兄弟呢!搭把手就把那地种了,收粮食的时候他或者给粮食,或者钱多的很给钱也行!这咋不行?!”柳高氏气的手都在哆嗦:“说了这么多好话,不听!非要卖地!”
  柳红也气的不轻,接着道:“三嫂进门的时候就一副准备好了大闹一场的样子,爹和三哥说话,她都不让三哥接口,直接爹说啥她顶啥,说一句顶十句,说他们在城里住着日子艰难,不卖地养不活他们两口子,还说这事在家里已经商量好了的,她娘家的小叔也赞同卖地,叫爹别在说三哥了……嫂子说这是啥人?”
  何氏哼了一声,老三媳妇是啥人,她早都知道了,和马氏一样,都不是啥好东西!只不过一来现在婆婆还在气头上,她不想在说些挑唆她更生气的话,二来那两个妯娌的闲话,她也不想背地里说。
  于是劝了一句:“娘先别生气,这事还得好好商量。”
  柳高氏就一拍炕边怒道:“他们就不是回来商量的,是来告诉我们一声!”她转头看着柳红道:“你去叫你二嫂的时候,你三哥也开口了,听媳妇的,地是一定要卖!你爹拿扫炕笤帚打了两下,那贾氏婆娘就不干了!跳起来叫,说咱家现在有钱了,舍不得的话就出钱把地买回去!你说,这说的是人话吗?!”
  ☆、第五十六章 :买地
  柳红一听面色大变!原来三哥和三嫂也是惦记上了那些聘礼!这不用说一定是大嫂马氏去给他们说的!她就算是再矜持,这气也实在咽不下,满脸涨红,眉眼都是怒气,盯着门口狠狠的瞪了一眼。
  何氏听了也恍然大悟了,冷笑着,小姑子定了门好亲,那搬到城里住的人都眼红了!不顾脸面的回来就为了惦记那些聘礼钱,真是不要脸了!还拿卖地来威胁!这主意一想就是贾氏那个阴险的婆娘出的。
  大人们气的要命的说着,柳絮儿抱着森子上了炕,给森子把腿盖上,自己也坐在了一边,看大家生气,想劝劝又觉着自己一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事,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老三真是不争气!他要是能拿住媳妇,也不至于……”何氏半天了只能说了这一句。
  柳高氏怒道:“老三自己不争气,又娶了个祸害!”她气的又拿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这都怪我!当初咋就看中了这么个婆娘,给老三定下了!”
  “娘!”柳红和何氏全都赶紧劝。
  柳红顿了顿就道:“娘,既然人家都说出口了,咱们看样子也不要跟人家算啥亲情了,就把那地买下吧。”
  “不买!”柳高氏怒道:“那是我的地!我和你爹的地!才分给儿子半年,就叫我拿银子买回来!这是人吗?这些人还是人吗?!”气的声音都哽了,拿出来手绢擦自己的眼睛。
  何氏和柳红急急忙忙的劝着,柳絮儿往外面看了一眼,门挡住了看不清楚外面是啥情形,不过听声音,似乎是马氏在外面劝贾氏,爹他们的声音都没有,想来是进屋去了。
  “娘,您先消消气,听听柳红咋说。”何氏轻声道,伸手在柳高氏的背上顺着。
  柳红就道:“是啊娘,先也别气了听我说,既然分了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错,确实都是您的亲儿子,可既然是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了,您和爹能管着他啥?他要卖地,到咱们这里来大闹一场,最终地是他的,他想卖到底还是能卖了,咱们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
  柳絮儿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三嫂进门的时候那架势,您想想,肯定来的时候两人早已经是商量好的,知道爹和娘肯定不同意,豁出去是要大闹一场的!您想,这些都想好了,哪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卖地?再说了,人家住在城里了,在回来种地也确实不方便,你说的叫兄弟们给种着,人家可能还觉着麻烦呢!兄弟们给种着地,到时候粮食或者钱,给多了或者给少了都不好,要在为了点粮食和钱闹起来,那才没完没了!”
  柳红也给柳高氏顺着背,说着:“再说了,看现在这样子,大哥一家子也是跃跃欲试的想要搬到城里去,那给三哥种地的就只有二哥和四哥了,三哥那样的人,不占到便宜就觉着吃了大亏的人!二哥和四哥给他种地,不是还要被他抽剥?您怎么就忍心看着二哥和四哥总吃亏?倒不如这会儿买回来算了,省了心,咱们自己种着,谁的亏也不吃!种出来多少粮食,咱们就吃多少东西!”
  何氏呐呐的想赞同,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