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娃娃脸谢尔骂了一句脏话,看向杨深的目光深深不忿。
  “难怪你刚才说不想走,奥斯顿一定给你灌了很多迷魂汤,再怎么说,你跟扬瑟恩将军一样都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实在偏心太过了。有时候我觉得,他这样的人,真的能顾全到全人类吗?”
  短短几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却实在是大,杨深本以为奥斯顿是物色了一个长得像扬瑟恩的替身,没想到扬瑟尔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那么说,扬瑟薇就是他女儿了。
  拿自己的女儿威胁自己的一个儿子替自己另外一个儿子代嫁和亲……
  杨深也明白,想要赢得战争、想要获得生存的权利和自由的生活,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就像他自己就付出了生命——如果没有这莫名其妙的重生的话,他早就在追求自由的路上变成了一具并不完整的尸体。
  只是奥斯顿用来牺牲的这些,杨深实在没有觉出有多大意义——也许意义是有的,只是无论是之前的扬瑟尔还是现在的杨深这样单纯的牺牲品都没这个资格知道。
  他们对奥斯顿而言,是筹码、是棋子、是布局中一个冰冷的环,也可能是他载入史册的阶梯,而不是应与他一同载入史册的为人类自由而奋斗过的英雄。
  杨深耳边回荡着刚才谢尔说的话,像奥斯顿这样的人,真的会顾全所有的人类吗?
  他不知道,他和奥斯顿接触的时间太短了,还不足以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想轻下断言。
  就像他曾以为他了解那个王座上高高端坐着的鲛皇,现在却发现他也许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一样。
  “谢尔,我并不是……被奥斯顿总统洗脑了,但是抱歉我确实忘记了一些事情。”他略带歉疚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歉疚是因为占据了扬瑟尔的身体,尽管扬瑟尔当时就已经死了,但终究这种他这一生像是偷来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但我刚才说的暂时不能跟你离开,不是这些原因。”
  谢尔怀疑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疑虑,“那是为什么?扬瑟尔,你好像变了,以前你可不会想那么复杂的事情,那时蠢得可爱。”
  “现在已经过了五月,海底马上就要进入深海风暴的高发期了,谢尔,我们现在出去的话,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被绞成碎片。”
  杨深的表情极为凝重,第一次跟脸上那坚毅的五官有点相配起来,隐隐让人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应该去信任。
  比如现在谢尔就有些踌躇,他记忆里的扬瑟尔真的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当然这跟奥斯顿什么都不让他学有关,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人忽然变得这么博学,连海底的气候都知道,实在有些怪异。
  然而他的声音和表情又让他觉得对方好像是认真的,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可是……”
  他跟扬瑟尔的友谊很难形容,扬瑟尔虽然又蠢又弱,但对人都很好,真诚得不像是奥斯顿的儿子,谢尔也习惯了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他。
  这次奥斯顿做出这种决定,势单力孤的谢尔发现自己在乌托邦做不了什么后,甚至不惜孤身犯险潜入仪队跑到鲛人的地盘上来也要就扬瑟尔离开,现在明明人在眼前却不能带走,实在让人郁闷。
  “扬瑟尔,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撅了撅嘴,刚才那群人类跟扬瑟尔的对话他听到了,自然,鲛人们的行为他也看到了,“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了那个鲛皇,被美色冲昏头脑了吧。”
  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头脑。
  “要真是这样你可醒醒,那个可是鲛皇,他不可能喜欢你的,你又不是真的扬瑟恩将军!”
  “不,是因为深海风暴。”杨深笃定地表示,“谢尔,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在时机到来之前,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扬瑟尔唯一的朋友,现在也是他杨深唯一的朋友了,他不希望对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杨深的理由太令人无法反驳,最后谢尔没有坚持先离开了,杨深独自坐在珊瑚桌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不愿意离开的理由,自然不止深海风暴一个。
  的确,进入夏季后,深海风暴的高峰期就会到来;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杨深,不再是之前那个没有见过天日以为只要逃到乌托邦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的小奴隶了。
  亲眼见识过乌托邦的他清醒地明白,只要战争一天没有彻底结束,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所谓安全自由的地方。
  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也许他能够找到平息这场战争的方法。
  杨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然而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深处窃窃私语,要寻找些什么。
  而当他来到深海之后,那种隐隐的感觉,好像又多了一些,不像直觉、不像预感,如果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渴望,说不出的渴望。
  这种念头好像有点自不量力,扯了扯嘴角,杨深想起谢尔刚才说的话,让他清醒一点,堂堂鲛皇是不会喜欢他的,他又不是真的扬瑟恩。
  这话说的,难道是真的扬瑟恩,蓝夙渊就喜欢了不成?
  嗯?杨深眨了眨眼,想起之前了解到的零零碎碎的真相,要扬瑟恩将军去和亲,这个要求,好像还真是鲛人方面提出来的。
  虽然这样做的确能够最大限度地折辱人类,不过……也未必不能有其他的目的啊,如果这世上如今有谁能跟蓝夙渊有一战之力的话,真的非扬瑟恩莫属了。
  如果说蓝夙渊因此对扬瑟恩有特别的心思,好像也顺理成章。
  无端地觉得有点烦闷。
  大概是这屋子到处都是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吧,杨深下意识地抚了抚珊瑚桌,蓦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地爬上了他的手指,划得他一阵痒痒。
  一转头就跟一只大螃蟹大眼瞪上了小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手的蠢螃蟹丝毫没有会被抓住的觉悟,兀自得意地挥动钳子,朝杨深咕噜噜吐出一大串泡泡,充满了鄙视的意味。
  “……”杨深伸手捏着它的一只钳子把他倒挂着拎了起来,晃来晃去。
  张牙舞爪的螃蟹很快晕了,可怜兮兮地缩起了爪子们,装死。
  都这样了还不咬他,这小家伙竟然真的不咬人,杨深挑了挑眉毛,最后大发慈悲地把它放回了桌上,伸手摸了摸。
  说它蠢原来不是说着玩儿的,这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立刻翻过身来,继续愉快地顺着杨深的手往行爬。
  这回杨深没动,冷眼看它打算干什么,就感觉那只傻螃蟹麻溜地一路窜上了他的头顶,在他的头发里找了个柔软的地方,然后趴下来不动了。
  ……它真的当自己是一只正常的螃蟹吗?而不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寝殿的大门被推开,蓝夙渊沉着脸,一晃就到了杨深面前,脸上隐隐有着怒色。